枝儿回到正院,让身后的婢女们都各自去忙,来不及去喝口茶水,就赶紧过来回话了。
她进屋的时候,显王妃正坐在桌子边插花。将开的灿烂娇艳的鲜花带着枝叶一起采下,然后找一个漂亮的瓶子,通过修剪枝叶之后,有序的插在瓶子里。插花的形式和方法都不尽相同。可根据花卉的颜色、花朵的大小、花枝的长短、个人的喜好,充分发挥其天然姿态之美。最好是能与容器外貌、背景装饰保持调和、均衡和一定的韵律,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给人视觉上美雅幽静的享受。
大多数女子的一生都只能活在后院的小小一隅,在这里消磨掉自己的天真烂漫,甚至是慈善之心。一辈子的时光总是太过漫长,所以琴棋书画,燃香插花,诗词猜谜,投壶刺绣,便成了大家里的女子必学的技艺。不单单是用来取悦丈夫,或是在女子中赢个美名,更多的是为了应付未来一定会有的无尽的等待。若是有幸相爱的人便是在等丈夫在外奔忙一天后准时回家。对爱情已不抱期待的人便是在等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出人头地。
作为次辅幼女的显王妃,从小就聪明伶俐,优越的门庭让她能拥有比别人更好的老师,参加最上等的贵女聚会,所以不论是眼界还是自身学问她都不落人后。这一刻专心为鲜花修剪配色的她无疑是极美的。尽管她已经四十多岁,时光不败美人。让女人苍老的从来不是岁月,而是男人。
在她刚嫁给显王的时候,她是真心喜欢这个男人的。她爱他的俊俏儒雅,爱他的文采斐然,只是后来失望的多了,她便只爱他的地位了。她只爱他的地位能带给她的尊贵和荣耀。她的心早在二十多年前,他不顾她身怀六甲,执意要纳侧妃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告诉她,他爱那个女人,他真心爱她,求她成全。他那时可曾想过,以前他也是这么对她说的呀,以前他看着她的时候也是满脸的情真意切啊。男人嘴巴里说出来的情爱竟然不堪至此!她当然会成全他!不把那个女人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亲眼看着他到底是怎么爱她的,她怎么能死心?只有不爱了才能狠得下心,所以后来那个女人死了,而最后他的所有一切也都只能是她儿子的。每当看见那些因为妒忌而变得面目狰狞的女人,她只会觉得庆幸,庆幸自己醒悟的够早,到如今她才能忍住那些一个人的漫漫长夜,没有让自己变得不人不鬼。
显王妃将自己手里最后的一朵花插进瓶子之后,才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枝儿。“怎么样了?”
枝儿弯腰行了一礼,这才走近她身边,“回王妃,书志带她去了听雪轩安置,奴婢将咱们院里的小菊差过去了,后院的各位主子现在应该也都听到了风声,她住下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冷清。”
对自己刚刚插好的花越看越满意的显王妃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向靠炕上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待会儿你去把这瓶花送到世子的书房去,让他多注意休息,书是看不完的。”
枝儿跟在身在,伺候着显王妃坐下,“是。”
“哦对了,王爷说今晚要设宴招待那位表小姐,你待会顺便去大厨房说一声,让他们做几桌上等的席面,再叫人去通知一下后院的那些人,让她们也都过来瞧瞧。”
“是,那要不要叫人去把二公子找回来?”
显王妃听了,看了一眼枝儿,“你觉得那位表小姐怎么样?”
枝儿认真的想了想刚刚见到阿璃的细节,“奴婢瞧着那位小姐的举止仪态应该是从小养成的,且她身上穿的乃是云锦做成的百裥裙,这是现下最受大家小姐们追捧的款式。看样子不像是来攀扯关系的。这次上门应该真的是为了二公子。”
“哦?呵呵,”显王妃微微勾唇笑了笑,“竟然如此,去叫人把二公子也找回来,正所谓表哥表妹一家亲嘛,人家送了王爷那么贵重的礼,咱们也不好让人家失望是不是。”
“是,那奴婢现在就下去安排了?”
显王妃点了点头,“你去吧。”
枝儿行了一礼,然后起身走到桌边将桌子上插着花的花瓶小心的拿了起来,双手拿稳,缓步的走了出去。
丑时末(1-3点)的时候,小菊看着时辰,准时去叫阿璃,进到卧房,看着纱帐里毫无动静,小菊放柔了声音,“表小姐?表小姐?”
在小菊进来的时候,阿璃就已经知道了。虽然她的脚步很轻很轻,可阿璃到底学了那么多年的武功。阿璃轻轻回答,声音里好似带着还未睡醒的慵懒。“嗯,”
听到应声,小菊这才将面前的纱账拉起来,隔开。看着已经睁开眼睛的阿璃,“已经丑时末了,奴婢伺候您梳洗?”
阿璃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不用,我自己来。你去门口看看,可能给我送行礼的人应该到了。你让他们直接给我送到我屋子来吧。”
小菊不理解,但是还是听话的照做了。
小菊走到大门口,往外看了看,王府外的石狮子旁确实有人在候着。
领头的人看见小菊,便笑着走上前来,“在下是李府来的,请问这位姑娘,是我家小姐叫你来的吗?”
小菊看了看面前的人,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看他的衣着布料比王爷身边的随从还要讲究一些。表小姐是叫她来迎一迎给她送行礼的人,可这人身后那么多东西,什么行礼也用不了这么多啊,应该不是吧?
看着小菊疑惑的样子,来人又笑了笑,“我家小姐闺名李璃,今日来王府做客,我等是特意来为我家小姐送日常衣物的,”
小菊懂了,忍不住又往来人的身后看了看,“对对对,是表小姐叫我出来迎你们的,”然后小菊转头看向门口的侍卫,向他点了点头,“你们跟我进来吧。”
领头的对着小菊拱了拱手,又对着门口两边的侍卫拱了拱手,然后叫身后的人将箱子抬起来,进了王府。
一行人这么一路浩浩荡荡的进到后院阿璃的住处,不出一刻钟,基本上全府的人都知道了刚来的表小姐,叫人抬了十六口箱子进来。
入夜,随处可见的灯笼燃起,为整个王府都添了一丝朦胧感,阿璃跟着小菊去到王府专门设宴的庭榆阁的时候,正经的主子一个都还没来。倒是显王的十几个夫人都到齐了。
显王娶了正妃没多久后,就有了阿璃的姑姑,除了这个侧妃以外,其他的女人也都没有册封过什么正经名分。后来自从阿璃的姑姑去世,皇帝下令叫显王离京,去他的封地驻守,显王就带着家眷奴仆来了安阳城,到了这里,他后院的女人就更没有册封过了名分了,毕竟从安阳城到永安城距离两千多里路,册封的折子递上去,来来回回得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显王觉得很麻烦,并且就他现在的处境,也没有什么真正的高门清贵愿意将嫡女嫁给他做侧妃。已经是落败了的皇子,王爷侧妃说的好听,毕竟也只是个妾,而王妃已经生下了嫡子,王府世子的位置已经有人了。显王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他们用嫡女来投资的地方,要是能将庶女嫁给他做侧妃倒是好事,但是显王又不愿意啊,到了他的封地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他就是这里最大的,何必再往王府里塞京城里的那些娇娇女来这里让自己不省心呢?所以王府现在虽然莺莺燕燕一大堆,但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也就那么几个。
阿璃一进门,正在聊着天各位夫人们只是用眼角斜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装作没看见似的继续着嘴边儿的话题,小菊看着这一幕觉得非常尴尬,有点不安的看了看阿璃的脸色。
阿璃笑了笑,倒是没有觉得什么不自在的,淡然的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对于不会有瓜葛的人,别人是喜欢还是厌恶都应该看得淡一点。若是将所有人所有事都放在心上的话,那么猪是蠢死的,人是累死的。
阿璃的态度让很多人心里生出了不满,姑姑死了二十多年都没来问过一句,现在出落成人了倒是来认亲戚了。不过是一个上门攀扯,贪图富贵的人,竟然如此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是的。所有人都以为阿璃此时登门,是想借着王府的权势谋一门好的亲事。若说刚刚的冷眼是因为王妃白天叫人来跟她们告诫过,叫她们谨守规矩,不要冲撞了贵客。让她们心里生出了怨怼,起了火。这一刻就是因为阿璃此时的态度了。虽然她们的身份是没有上过玉蝶,但是好歹也是伺候王爷的人。一般平常人见了她们怎么也要尊一句夫人!一个上门来巴结的人,难道还能尊贵过她们不成?
“呦,这位不是新出炉的表小姐吗?怎么不上坐?坐在这里,倒是让妾身不敢入坐了。”住在秋霞院的葛云烟,是显王封地的一个县令的女儿,因长得好看,碰巧被路过的显王看见,所以就接进了王府,大家都叫葛夫人。也是因为从小娇养着长大,所以性格冲动易怒,看着阿璃,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语气。
看见有了第一个冒头的人,大家都停住了话头,带着看好戏的心态看向角落里坐着的阿璃。
阿璃站起身,微微一笑,欠身行了一礼,“蒙夫人抬举,阿璃谢夫人。”站直了身子,“俗话说来着是客,阿璃既是外来人,自然不敢越过各位夫人。再者说,若夫人们不嫌弃阿璃粗陋的话,便也算是阿璃的长辈,长者为大,夫人请靠前坐,实在不必跟阿璃客气。”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听见阿璃如此应答,葛夫人倒是不好再继续刁难了,不然倒显得她“倚老卖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