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皇家尊严
“哦？”凌珞宇有些惊讶。
“这是他的扳指，大昭三王子的信物。”夏陌自袖中取出那枚扳指，递给凌珞宇。
凌珞宇接过扳指，对着烛光，仔细的看了看。
良久，才低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他是真的对你动了情。”
夏陌暗自松了一口气，从她将扳指拿出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是再也收不回那枚扳指了。水卿岄，对不起，夏陌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女人，不值得你如此青目。
“红袖，带安茹公主去暴室。”凌珞宇走回龙塌，沉声吩咐红袖。
夏陌抬头看到他的背影，恍惚中竟有一丝凄凉。
看来他终究，是舍不得那三郡之地。
这次走的路，与往日都不同，不像是在富丽堂皇的皇宫，而更像是幽静偏僻的乡间。夏陌知道，历朝历代的皇宫中都不会缺少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
“公主，到了。”红袖叫夏陌。
一路之上，只有红袖提着这一盏灯笼，照在这这荒芜的小路上，要演聊斋都不用搭场景。
咚，咚，咚，红袖叩门。
“谁呀？”大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童姥，是我，红袖。”
吱呀一声，斑驳的大门打开，门内探出一个头发花白，一脸皱纹的老妪。
“童姥，这是安茹公主，还请童姥多多照顾。”红袖陪着笑。
夏陌心底一阵感激，红袖是她在宫中这么些时日，唯一一个肯对她有所照应的人。要她这个冷漠的人儿，对一个老妪赔笑，确实是难为她了。
“公主，红袖只能送到这儿了，公主请多保重。”红袖略带歉意的说。
“红袖，谢谢你。”夏陌点点头。
“公主，快进来吧。”童姥扯着嘶哑的嗓音，不耐烦的催促着。
夏陌回头，朝红袖感激的一笑，闪身进门。
院子里一片空旷，只有墙角有几棵高大的槐树，在黑黢黢的夜里，像鬼魅似的张牙舞爪。
“进来。”童姥打开一间屋子，“你以后就睡这儿。”
不大的屋内，满满的铺着三排草席，几十个宫女像鱼罐头一样，排排睡在草席之上。
夏陌不由的皱了一下眉头，虽然她的出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可是自小也是衣食无忧。要她一下适应这样的环境，未免有些为难。
“公主，来我这的人，身份尊贵的也不在少数，还从没有人嫌弃过什么。”童姥看出她的犹豫，不悦的说。
“那是，那是。”夏陌陪着笑，“我知道，我就睡这儿，就睡这儿。”
说着，便赶紧乖乖的寻了个空位，躺下去。
睡这，总好过住在那豪华的皇宫内院，受尽屈辱。
夏陌定定的望着窗外，凌珞宇罚她来暴室，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暂时放弃了对她的折磨？虽然这暴室是专门惩罚犯罪的宫人的地方，不过，身体的劳作总比心理的折磨要好过一百倍。
夏陌望着窗外，不知道黑暗中，亦有一双眼睛在望着她。
“快起来了！快起来了！”一声粗暴的嘶吼，将夏陌从睡梦中拉出来。
昨夜，是她睡得最好的一夜，虽然是在这破屋草席之上，却终于可以暂时忘记他加给她的屈辱。
夏陌揉揉眼，满足的伸了个懒腰。
一旁的宫女则早已利落的穿好了衣裳，陆陆续续的向外走去。
“快点，快点！”童姥挥舞着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打着空气，吓唬那些动作迟缓的宫女。
一眼瞥见还在角落里的夏陌，一鞭抽在她的身上，厉声喝道：“让你再磨磨蹭蹭，看我今天不先抽了你的懒筋！”
这么结实的一鞭打下来，夏陌痛的呲牙裂嘴，脸上却不得不陪着笑：“童姥别生气，我这就起，这就起，小心别伤了童姥的手。”
童姥紧绷着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欣喜，却仍就厉这嗓子吼道：“还不快点，仔细我剥了你的皮！”
夏陌一笑，看来这个童姥就是厉害些，人倒也不坏。一边翻身爬起，拿出军训时紧急集合的速度，奔出门去。
先出来的宫女已经开始洗衣浆被，有几个拉后的，亦是在井边草草的洗了把脸，就投入到那壮观的劳动大军中了。
夏陌犹豫一下，朝井边走去。却听到身后那犀利的鞭子声，赶忙掉头走向那群宫女。
“你，去打水！”
夏陌还未蹲下身，一个长脸大嘴的宫女甩给她一只桶，凶巴巴的吩咐她。
“我，去打水？”
夏陌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她。
“快去！”那宫女挥起手中湿淋淋的衣服，抽在夏陌的脸上。
你丫的，怎么这么没素质，打人不打脸，你妈没教过你呀！敢打我脸？姑奶奶今天就替你妈来提高提高你的素质！
心下愤然不已，脸上却不动声色，拿起木桶，朝井边走去。
看到井边不远处开着的天竺葵，用纱衣包住手指，轻轻摘下几片花瓣，“无意”的扔进桶里。余光瞟着远处劳作的宫女们，那群备受欺压的人们压根没有谁有空抬个头。
“来了！”夏陌气喘吁吁的放下木桶，双手环抱在胸前，斜睨着那宫女。
“怎么才这么一点？”
那宫女大怒，称得她那张马脸更显丑陋。
夏陌倒抽了一口凉气，都说帝王的宫中藏的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即使这个宫女是后宫三千佳丽之中最丑的女人，那她最起码也是大宣美女排行榜的第三千名！这大宣女人的长相水平，想想都可怕！
“你要嫌不够，我再去打就是了。”夏陌一撇嘴，不满的说。
“快去！再敢这么偷懒，耽误了我的功夫，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宫女凶神恶煞的威胁着，夏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不愧是童姥手下的人，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模一样。
这古代的木桶，可真是沉呀。夏陌好不容易，才磕磕碰碰的将一桶水提到那个宫女跟前。
“怎么这么慢！”
那宫女不满的瞪了她一眼，眉头挤成两条毛毛虫，指着手边的木盆，不耐烦的催促：“快给我添水呀！”
夏陌慢慢的弯腰拿桶，心里却在暗暗的念叨，痒啊，快痒啊！
“啊，好痒，好痒啊！”那宫女尖叫一声，跳了起来，发疯般的挠着双手。
一旁洗衣的宫女看了她一眼，便又都满头干活去了。夏陌可以看到，她们低垂的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这个宫女一定是平日坏事干多了，现在倒了霉，连个人问一声都没有。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帮我挠痒！”
那宫女看见夏陌一脸轻松的站着，朝她急急的吼道。
“哦。”夏陌应了一声，走过去，看准她的手，毫不留情的抓下去，一下下去，那宫女的手上赫然出现五道鲜血淋淋的抓痕。
是你让我抓的哦，别怪我哦。夏陌暗暗的笑着，看到那个马脸宫女的狼狈模样，她忍不住小小的崇拜了自己一把，那感觉，自己好像就是替天行道的英雄。
“快抓！快抓！”那宫女着急的催促道。
“好。”夏陌毫不留情的再次伸出利爪。
那宫女的手已经快被夏陌那双极力的爪子挠得血肉模糊了，还在不停的催促着夏陌快抓。
“好了吧。”夏陌同情的看着那个宫女，她实在是抓不下去了。虽说这宫女欺负人，可是小施惩戒也就可以了，她还真不忍心废了她这双手。
“快抓呀！”那宫女已经顾不上她的手了，一心想着止痒。
“你去水里泡一下，看会不会好一点。”夏陌看着她的那双手，心中一阵恶心。
“好。”那个颐指气使的宫女顺从的将手泡进盆中，一阵透心的凉渗透的骨子里，她顿时感觉好了许多。
幸亏这桶水，她没加天竺葵，不然那个宫女恐怕要活活被痒死，夏陌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很有恶毒的天分。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威严苍老的声音传来，那还在泡手的宫女竟然不顾奇痒，赶忙起身朝童姥躬下身子。
“这是怎么回事？”童姥那双有些浑浊但却依然精明的眼睛盯着夏陌，语气严厉。
“我不知道，我打水回来，她就这样了。”夏陌一脸的无辜。
“奴婢在洗衣服，也不知怎么回事，洗着洗着，手就痒的受不了了。”那宫女亦是不明就里。
童姥不说话，一双眼睛在“案发现场”来回的扫动着，看到湿漉漉的地上躺着几片天竺葵花瓣，脸色倏然一沉。
夏陌心头一紧，遭了！
“这就奇怪了，大伙都在洗衣赏，用的也是同样的水，怎么单单痒的就是你呢？”童姥盯着那宫女，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打量着。
“这…”那宫女吱呜着：“奴婢洗衣裳的水是她打的！”
她终于醒悟过来，指着夏陌，骂道：“是她，一定是哪个贱人，趁着给奴婢打水的时候，偷偷在水中下了药了！”
“拜托，你没事不要乱咬人，你说我给你下药，你可有证据？”夏陌白了她一眼，抢辩道。
“证据，当然有证据，若是你这个贱人惯用这药害人，包药的皮纸肯定还藏在你身上，即使不在你身上，也必定是丢在这院中其它地方，我们一搜便知。”那宫女的脑子突然变得好使了，咬着夏陌不放。
“好啊，你就搜吧！”夏陌摊开双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不过我们得先说好了，今天你若是搜出来了，我认罚，若是搜不出来，你含血喷人，要如何处置？”
“哼！你就等着挨罚吧。”那宫女怒气冲冲的冲上来，就要撕她的的衣衫。
“大胆！”一直不作声的童姥突然厉喝一声。
那宫女一哆嗦，不甘心的缩回手。
“安茹公主是何等身份，你一个小小的宫婢竟敢撕她的衣裳，真是狗胆包天！”
“啊！公主饶命啊”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宫女扑通跪下，扯着夏陌的裙边，咚咚的磕头。
夏陌暗自一笑，安茹公主，恐怕自打她一走进这暴室，她就跟一个最低贱的宫婢没什么区别了。童姥这会儿，搬出安茹公主的名号，不知是何用意？
“来人，如意以下犯上，凌辱公主，罪无可恕，杖责二百！”童姥一声令下，已有两个高大的宫女上前，按住如意。
“不，不，童姥饶命呀，童姥饶命呀。”如意挣脱她们，跪爬到童姥脚边，哀求着。
童姥不耐烦的睨了那两个宫女一眼，她二人立刻拖着如意往外走。
“不，不，你这个老不死的，你公报私仇！我说过，你侄女的死跟我没关系！”如意意识到她今天已难逃一死，声嘶力竭的骂道：“是你侄女不要脸，妄图勾引皇上，怜妃娘娘赐死她，是罪有应得！你这个老不死的，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们还在干什么？还不堵上她的嘴！”童姥脸色铁青。
如意的嘴很快被堵住，夏陌只听到喉咙里发出的呜呜的声音，还夹杂着绝望的哭泣。想不到，来这里的第一天，她就害死了一个人。
原来童姥早就看出端倪，只是故意要引如意中套，才会有那句关于水的提醒。
夏陌心下冷笑，看来这个公主的封号并非毫无用处，至少还可以，被人利用来杀人。
虽然知道宫廷之中从来不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是却没想到竟然会险恶到步步陷阱。
“公主随我来。”童姥沉声说。
夏陌漠然的跟着，门外打板子的声音终于停住。看来那个如意此刻，应该是已经魂归西天了吧。
“坐吧。”童姥关上门，语气生硬的说。
这里是她住的地方，两间屋子不大不小，虽然没有作为皇室内苑应有的华丽，却也简单干净。
夏陌看了看座椅的陈设，挑了个左下方的位置坐下。
出乎她意料的是，童姥并未坐上位，而是在她的下方坐下。
“安茹公主，那天竺葵一旦沾染上人的皮肤，便会奇痒难忍，这一点，想必公主也清楚。我今日之所以不揭穿你，只是为了维护皇家尊严，公主以后还请好自为之。”
夏陌低着头，并不吱声，童姥利用她公报私仇，打死如意。这让她的心中，说不出气愤。虽然以她皇家公主的身份，责罚一个不敬的宫婢似乎一件很正常且应当的事情，可是她的灵魂毕竟是一个现代人，要她视那些鲜活的生命如蝼蚁，她做不到。维护皇家体面？我看你只是利用我报你的私仇罢了，还道貌岸然的跟我谈什么皇家尊严？
“公主，只要皇上一日不废你封号，你就是公主，我为大宣皇室忠心耿耿五十年，宁可丢了这条老命，也决不会让皇家失了尊严。”童姥似乎看出她的不悦，义正言辞的说。
“尊严？如果童姥没有侄女？还会不会以如此凌厉的手段来维护皇家尊严？”夏陌语带讥诮。
“公主，我侄女的死因我自然清楚，若公主一定要这样认为，我也无话可说。如意在我手三年，若我真心想要她死，她绝对活不到今日。”童姥脸色一滞，语气有些黯然。
夏陌一愣，心中的气愤也消了三分，面前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宫婢确实让那个她钦佩。仔细想想，如意在她手下三年，如果童姥真的有心报复，如意即使侥幸保住性命，也断然不敢如此嚣张。
对她们而言，皇上就是他们的信仰，是天，是神，她们是宁可丢了命，也不会容许谁亵渎了他们的信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