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夏陌看了看他，有看了看拿群猪，越看越觉得和谐，和谐到她都不忍心打扰。她找了一个凸起的小土堆，站上去，开始数猪。
“一，二，三，四……”她指指点点的数了半天，却奈何那些猪好像故意跟她较劲儿似的，一会儿跑到这边，一会儿转到那边。数的她焦头烂额，还最终突破不了二十的极限。
“少主，你还是别数了，你要是想知道这些猪的数量，问问朱存不就行了吗？”紫槿忍不住替她着急。
“不行。”夏陌看着她，认真的道，“这是原则问题，作为这群猪的主人，我一定要亲自弄清楚他们的数量。”
她总不能跟紫槿说，她的心，已经悲哀到要靠做这些愚蠢无聊的麻烦事，来麻木吧。
紫槿一愣，低下头去，认真的思考，少主所说的那个原则问题，跟是否由她来数清这群猪的数量有什么关系。
“少主。”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紫槿抬头看了看来人，悄悄的退下。
“干什么呀，我正数猪呢，别捣乱。”夏陌头也不回的说。
“哦，那少主数清楚了没。”来人的语中，含着些笑意。
“没呢，所以说让你别捣乱，再捣乱我连你一块儿数上了。”夏陌有些微微不耐。
来人的脸色窘了一窘：“少主的意思是，在下是猪吗？”
“我没说。”夏陌依旧只专注于眼前的那群猪。
来人尴尬的轻咳两声：“其实少主你要想弄清楚那群猪的数量，在下倒有个好方法。”
“什么方法？”夏陌的眼皮抬了抬。
“等他们都睡着了再数。”来人闷闷的说。
“对呀。”夏陌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真没想到，你还是个聪明人。”
来人的脸色白了一阵，“谦逊”的说：“不是在下聪明，而是只要不是傻子，大概都会用这种方法。”
他看了看躺在树荫下的朱存：“不信你问问那个小猪倌，他是怎么数清楚的？”
夏陌转头，去瞧那小猪倌，小猪倌鄙夷的抛过来一个白眼，又别过脸去。
她回过头来，这才看清楚来人，原来竟是裴俊。
虽然心中惊讶，却也不动声色的道：“裴大人，怎么也在这翠绮山庄中？”
“少主，裴某已辞官归乡，只想一心一意的照料少主。”裴俊微微拱了拱手，算是拜见。
夏陌心下一怔，辞官？一心一意的照料她？如此说来，他是已经准备动手了。
“裴大人真是好气概，想你堂堂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之重，竟然能如此轻易的，就放下了。”她笑道。
“呵呵，既然少主都能放下安茹公主的尊荣。”裴俊抬头，盯着她的眼睛，“不，或许是大宣皇后的尊荣，来这翠绮山庄安身，裴某区区一介小吏，又有何放不下的？”
他刻意，将“皇后”二字咬得极重，紧紧的盯着她的反应。
“是吗？”夏陌信步踱到河边，望着远处的农舍，“裴大人觉得此情此景如何？”
“翠烟茅舍，耕夫织娘，自是极好。”裴俊也跟过来，微微眯着眸。
“宛雪能放下那些虚无的东西，是因为宛雪一心只渴望这淡定的环境，而这贫瘠的丘陵红土，怕是养不住裴大人这只雄鹰呀！”夏陌叹道。
“是麽？那敢问少主，少主又怎能断定裴某就是雄鹰，而少主就真的安于淡定呢？”裴俊淡淡一笑。
“裴大人，宛雪的心境，还能有人比宛雪自己，更清楚吗？”夏陌转头，盯着他清冷的瑞凤眼，微微一笑，“而裴大人的心境，也只有裴大人自己最清楚了。”
“少主。”裴俊上前一步，“少主当真只是安于男耕女织，穹庐一生的普通女子吗？萧丞相一乱，少主可是让朝野上下，都见识了少主的手段和勇气。”
“那只是误打误撞，让宛雪讨了个巧而已。”夏陌不动声色的后退，“真正出力的人，还是皇上身边的那些心腹旧任，宛雪所做的，也仅仅是在皇上身边，等他醒来而已。”
“少主过谦了，裴某看人，还从未走过眼。”裴俊的眸中，射出些狂傲，“以少主的身份和智谋，再加上我们烈焰门的势力，你说若有一日，纷争再起，这天下，又该落入谁人之手呢？”
“裴大人抬举了，宛雪不过区区一弱女子，又哪有那份心力，去关心这江山天下？”夏陌淡淡的道。
“少主，你不会是忘了，齐王是怎么死的吧？”裴俊睨了她一眼，状似不经意的提起。
“多谢裴大人提醒，宛雪自不敢忘。”夏陌的脸上，现出些惨白。
“那又敢问少主，又为何会心甘情愿的跟随宇文门主回这翠绮山庄呢？”裴俊凑近她，眸中带着些不甚明了的笑意，“在下原本以为，少主已经想明白了。”
夏陌微微一颤，不自觉的后退两步。
“少主是个聪明人，还望少主好生考虑。”裴俊转过头，眸中微微起了些波澜，“少主以为，是以一生依附在他的身旁，来换他一个天长地久的虚假承诺实在些，还是将他掌控与鼓掌之间，更实在些？”
夏陌垂眸，浅浅的一笑：“多谢裴大人提点，宛雪自当好生思量。”
“呵呵。”裴俊敛了敛神，换上一副温尔的神情，“裴某今日所言，怕是多有冲撞，还请少主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夏陌的唇角，轻轻勾了勾：“裴大人放心，大人的话，该听的宛雪全都听进心里了，不该听的，宛雪一句也没听到。”
真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可恶歹毒至此，打人一巴掌，还逼着人不许说痛。
“少主这话，怎么让裴某觉得，大有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味。”裴俊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刚才披上的那件羊皮，一瞬间又被剥下来。
“哪里，裴大人多心了。”夏陌闷闷的说。
她看得出裴俊在这烈焰门中的地位，虽说并非身居显位，却是掌控着全局的关键人物。
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果她是天子，心里还多少会平衡一些，可是现今，她只不过是一个无名无份的小人物，还要如此的任人鱼肉，想起来不免更加的愤懑。
“少主如果对裴某有任何不满，还请少主明示。”裴俊拱手，一副恭敬惶恐的模样。他似乎，对她的这个回答还不满意。
夏陌心下暗骂一声，索性将戏做的彻底，转头冲他明媚一笑：“裴大人为我烈焰门鞠躬尽瘁，忠心耿耿，宛雪感激都还来不及，又何来不满？”
这只恶狼，还真是逼人太甚，也不怕过犹不及，反断了自己的后路！
裴俊微微征了怔，沉吟一下：“既然少主还不忘齐王遗命，那么还请少主与我一道，见过烈焰门诸分舵舵主。”
“那是自然。”夏陌瞥了他一眼，说的通情达理。
“好，少主请。”裴俊双手复叠，微微一拜。
“现在就去？”夏陌一愣。
“各位舵主已经等候少主多时了。”裴俊还在拱手拜俯作温顺状。
夏陌的唇角，微微动了动。这个裴俊，还真是让她越来越别眼相看了，让烈焰门诸多元老要人干等在一旁，与能与她在此纠缠这么许久，此人心机之深沉，实在不容小觑。
“少主，请吧。”裴俊转身，在前面带路。
夏陌敛了敛神，跟在他身后。
裴俊带着她，一路弯弯绕绕，竟绕到她水影阁。
夏陌怔怔的看着他，轻车熟路的走进她的卧房，差点忘了这是她的地盘。
待她反应过来，刚要开口，只见裴俊伸手一扯那锦玉色的幔帐，帐后，竟然出现一只雕花的红木立柜。
裴俊开了柜门，自然的虚搂上她的背，示意她进去。
夏陌躬身，走进立柜，这才看到，这其实是一扇伪装成衣柜的小门，门后，是几段仄仄的楼梯，尽头，是绕成迷宫一般的回廊。
裴俊跟进来，带着她七拐八绕的，就绕到一个中厅，中厅通体用翠玉砌成，散发着柔和温润的莹光，厅的四角，各放着四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与翠玉的光泽交映在一起，混合成了一种奇异的光景。
厅的两旁，一溜摆着十几把檀木的桌椅，已有人坐在那里，正小声的议论着什么。
虽然都是身着劲装，但却都是白面短髯，斯文干净，看不出一点江湖的气息，反而，更像是书生。
夏陌暗暗的环视一圈，没找到宇文化鹏身影，心中泛起些蹊跷，裴俊明明说是烈焰门诸分舵集会，却为何不见他这个门主出场？
那群人一见裴俊进来，都纷纷起身，恭敬的道：“裴大人。”
裴俊也拱了拱手，客气的回敬：“诸位辛苦了。”
他的手，一直虚虚的扶在夏陌的背后，将她引到上首坐下，自己则立在一旁。
待到众人重又坐定，裴俊才悠悠的开口。
“各位舵主。”他清冷的眸子扫视众人一眼，道，“自齐王殿下不幸遇害以来，我们烈焰门亦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三番两次的被严旨缉拿，被迫沉寂地下。而少主，又被禁于宫中，更是让我们处处掣肘，时时牵绊。这半年来，裴某一直尽心竭力谋划营救少主，所幸苍天不负，今日，终于安全的将少主营救回来，这才着急着召诸位大人前来面见。”
“少主？”底下的人微微有些诧异。
“是的，这位就是少主。”裴俊的眸光，转向夏陌，一字一句的说，“齐王殿下之女，清平郡主洛宛雪，洛少主。”
“属下参见少主。”底下的人一惊，纷纷起身，对着夏陌恭敬三拜。
“诸位请起。”夏陌稍稍抬了抬眸，懒懒的道。
反正她只是一个裴俊手中的一个道具而已，只要在该说话的时候说句话，该表态的时候表个态，只要不是顽劣到砸场子的程度，倒也不用太过敬业。
众人坐下，虽然并未说什么，但是悄悄看向她的眼神里，却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成分。
“各位舵主，少主身子娇弱，越州距京城又遥远难行，少主舟车劳顿十几日，刚才赶回山庄，困顿疲乏，恐怕不能与各位相叙太久。”裴俊直直的望着夏陌，眼中的清冷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旖旎的温柔。
夏陌触及到他的目光，心中一凉，缓缓的起身，道：“各位舵主，宛雪今日身体有些不便，怕是得先行告辞了，还望各位海涵。”
虽然有刚才在农庄中的那一番试探，但她也不会傻到，以为凭她区区几句话，就当真可以骗过他。他此刻支走她，怕是要开始商议什么要事了吧。既然她道具的任务已经完成，也没什么在留在这里的价值了。
“少主一路辛苦了，请便。”众人拱手相送。
裴俊微微俯身，温柔的将她扶起，一直相送出门。
对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不用说太多，夏陌也明白，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让众人以为他与她之间情投意合，倾心相许。上演一场书生与小姐的老调，让他在这烈焰门中的地位，更加的巩固。只是一场真真假假的戏罢了，她也并未想太多。
出了厅门，便有一个丫环迎上来。
“小七，送少主回去。”裴俊眼中的温柔，还未消散，语气，却是明智的清冷。
“是，裴大人。”
那丫环温顺的低了头，领着夏陌拐进回廊。
夏陌战战兢兢的跟在她身后，回廊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燃着的火把挂在墙上，将这凄清的地下室，衬得更显瘆人。再加上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丫环，让她不由得胆战心惊。
小丫环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只是带着她，七拐八拐的绕了又绕。
夏陌走了许久，不见出去，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她记得裴俊带她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走得这么远。
又过了一会儿，她似乎看到前方有些微弱的亮光，越往前走，光线越充足，走出来一看，竟是花园中的假山。
她的唇角，轻轻勾了勾，裴俊对她，还真是防备森严呀！
她刚才，明明是从卧房中进去的，出来的时候，竟带着她绕到这花园中的出口。他以为这样一绕，她便记不住来回的路了吗？殊不知，她就是一路痴，即使他们不这样绕路，她也一样是记不住，还真是白费了裴大人这一番苦心。
“少主请回吧，小七就送到这里了。”那小丫环交握着双手，低头道。
夏陌瞥了她一眼，脸上有些愤愤：“我不认识回去的路。”
“可是少主，小七还有职责在身。”那小丫环为难的说。
“我不管你有何职责在身，若是我在这儿走丢了，只怕你多大的职责也抵不上这个过失。”夏陌生气的撇了撇嘴，扭过头去。
本来就被你的主子欺负的很不爽了，还要被你一个小丫环这样欺负，你们还真的以为，姐不会生气呀！
那小丫环用力的抿了抿唇，又低下头，走在前面带路。
她刚一进水影阁，就见紫槿满脸焦急的跑出来。
“少主，你可回来了，急死紫槿了。”
夏陌的眉，微微蹙了蹙，她记得紫槿在跟着她一起数猪来着，怎么突然的裴俊一出现，她就不见了，这会儿怎么又这样慌张的找她？
“我跟裴大人有些事情，耽搁了一会儿，紫槿，传饭吧。”
她说完，便进了屋，斜躺在塌上，嘟起小嘴，闷闷不乐。
见过穿越的，没见过穿得像她这么悲催的，郡主，公主，少主，这名头一个比一个来得响亮，可是折腾来折腾去，她的价值，终究只是一工具，不管转到谁的手中，都逃不过被利用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