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二天早上，樨已经可以确定雨鹙真的生气了。
还是先道歉吧。
他磨磨蹭蹭地跟在雨鹙身后，看着他像往常一样事无巨细地安排所有事情。预计回到纨族的时间，在此期间的事务都需要得到安排，还有前往克鲁菲西斯路程上的安排，樨总觉得雨鹙做的事情他明明都有看到，但真正注意和理解的却不多。他只是跟在雨鹙身后，讪讪地避开那些探究的目光，只想找个机会好好和他谈谈。
在和雨鹙商议着什么的纨族少女大概是觉得他有点碍事，皱起眉呵斥道：“有的人能不能别这么没眼力劲儿，没看到雨鹙正在忙吗？怎么还像叭儿狗似地到处跟着？”
樨被呵斥得手足无措，他确实知道自己这么做很不合适，可是还能用什么方式表示歉意呢？他本身就不擅长对这种事情道歉，更何况对象还是一个很容易记仇不容易宽怀的小气鬼。
他不自觉地去看雨鹙的脸色，见雨鹙什么反应也没有，也不知心里究竟怎么想，艰难地应道：“呃，对不起，我这就走。”
说着樨又悄悄看了雨鹙一眼，依旧没有什么变化，难掩内心的失落和委屈，闷声从书房里消失了。
他离开以后，房里就只剩下雨鹙和那个少女，她对樨光速消失表示非常满意，正要继续和二少爷细问关于商铺的扩张计划，却听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雨鹙忽然说道：“雨湘，以后不要像这样自作主张。”
他冷冷地看向她，眼里带着愠怒的暗火，气场的压迫感让少女不由退后几步。
“可是雨鹙，他在这里确实有事情是不方便说的。就比如你本来要安排的那件事情吧，”雨湘说着顿了顿，“我只是为你考虑而已——当然我相信二少爷的眼光，也知道他不会有二心，但到底是个愣头青，万一一时嘴快……”
“那也不是你斥责他的理由，你没有资格用那种语气对他说话。”雨鹙打断她道，一扫方才忽然爆发的愠怒，此刻用一种沉静的神态面对雨湘。
雨湘反倒有点恼火了：“难道我是好心办了坏事吗？你们关系再怎么好，他也是个外人。你怎么能为了偏袒一个外人就这么把家族的正事当做谁都能知道的儿戏？”
“你在指责我吗？”雨鹙的语气更加漠然。
与之相反，雨湘的怒气持续加码：“没错，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要为了他来指摘我的错误，我和你的关系总比他亲密很多吧？”
“理论上说是的，毕竟你是族内给我内定的未婚妻，在成人礼上这一点就会确定下来并且公布出去。”雨鹙面无表情地陈述这个自己实际上并不赞同的事实。
雨湘的脸色缓和了一点，不管怎么说，雨鹙的承认对她来说还是很重要的，甚至和家族的承认一样重要。她希望能成为未来的二少奶奶、族长夫人，但同时也希望能和雨鹙维持相互认可的亲密关系，所谓地位和爱情，最好能够二者兼得。
“但这只是暂时的，所以你的气焰也没有必要这么急着旺盛起来，我们之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实质关系。不要奢望着拿那点虚无缥缈的关系和他作比较，你配不上，懂吗？”
雨鹙向雨湘走近一步，压迫感让雨湘冷汗直冒。
“还有，以后叫我二少爷。”
他厌弃的神情毫不掩饰，这让雨湘内心有种微妙的破碎感，接着心脏钝痛起来。
“是，二少爷……”
樨一直等到雨鹙把所有事情全部做完，才在族地门口拦住他。雨鹙此次出行的方向和目的都是秘密，因此过来饯行的人不多，外人也很难注意到。简短叮嘱以后，三人就准备动身。
这次出行雨鹙连小厮都没有带，行李也非常简单，马夫牵着两匹马出来，这就算是他们的交通工具了。
苏瞻看到樨和雨鹙二人，像是看出了什么似地露出了迷之微笑，这副模样居然像极了乞烛。
樨打量着那两匹马，狐疑道：“雨鹙你是不是没睡好觉数错数了，还是你马夫不会数数？这里只有两匹马，可我们有三个人啊。”
他转向雨鹙，大胆猜测道：“还是说你想和我……”
“当然不是，只是没有没有你的马而已。”苏瞻忍住笑，对樨笑道。
“再牵一匹出来就好啦。”樨目视雨鹙示意道，然后雨鹙并没有和他目光交流。
他斜睨着苏瞻，心想真是物以类聚，这个人的气质和行事都和乞烛很相似，而且都暗含一种让人很不爽的疯傻之气。
“用不着。”看完了苏瞻，雨鹙翻身上马，对樨说道，“苏先生‘没马’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你的坐骑在那儿。”
说着，他用马鞭一指门口，只见门边原来还拴着一头猪、一匹驴和一条狗。
樨立刻傻了：“你这是在开玩笑？”
雨鹙不为所动：“自己挑一只吧。”
肥猪，瘦驴，奶狗。
选哪个都不合适好吗？
樨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起来，就算生他的气，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他会坐以待毙吗？怎么可能！
“这三个我都不要。”
首先果断拒绝这三只明显走不动路更别提还要载个人的动物。
苏瞻默默骑上了属于自己的那匹马，以防被樨抢走。
而雨鹙则是笔直地骑在马上，垂眸俯视着站在地面上的少年，听他接下来要怎么说。
“谁让我有专门的交通工具。”
樨说着拉住雨鹙的裤脚往下一拽，雨鹙不备，险些被他扯下来，好容易抓住缰绳稳住身形，顿时怒道：“你做什么？”
接着他明白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樨。
樨在他的注视下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我选你啊。”
噗嗤。在边上围观的苏瞻忍不住笑了出来，乞烛这俩徒儿有点意思啊，看来以后的路程会非常省事而且有趣呢。
雨鹙脸上的冷漠有点绷不住，一时间没法在樨湿漉漉的目光下再说出什么话来，其实他本意也只是刁难一下这小子，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樨见有效，乘胜追击抓着雨鹙的裤脚摇了摇，示弱道：“雨鹙——你就别生我的气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不领情，我只是因为太在意你，所以反而不能接受而已。好师兄，那就原谅我吧，难道你真的这么忍心看我骑猪、骑驴、骑狗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乞烛？你要蜡烛干什么？”苏瞻插嘴问道。
这好像还是樨第一次叫他师兄，雨鹙终于在樨难得的示弱下妥协了，移开目光不与樨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相撞，揉揉鼻下勉强道：“好吧……你上来。”
虽然没有去看他，但雨鹙还是伸出了手。樨得逞地笑起来，一扫刚才的可怜模样，毫不犹豫地把手放了上去。
在雨鹙手里借了一个力，樨被拉上了马，抓紧马鞍，笑道：“我就知道雨鹙你不会那么小气！”
“嫌我小气就下去。”雨鹙拉着缰绳，把樨圈在手臂内，“自己说要我带着你，掉下去可别怪我。”
樨应了一声，心道：其实我比较希望你能让马夫给我再另外牵一匹过来……不过似乎确实是他自己说选雨鹙的，真是的，这话怎么能当真，难道雨鹙是他的坐骑吗？
“走吧。”苏瞻说着，夹紧马肚子，让马开始走动起来。
却长城内可以行马，但不得奔驰，所以在离开却长城以前，他们都必须保持这个速度。
出了城门，两匹马在郊区竞走，他们并不着急赶路，看上去就像是出来旅游一样悠闲。
“凭借着乞烛的签证，我们能从全国每一个驿站要到新的马赶路，所以路线也会沿着驿站而行。”
雨鹙在马上掏出地图，放在樨眼前，对他解说道，手指指着那些驿站的地点，勾勒出一条清晰的路线。
但是樨压根没有注意到雨鹙究竟是怎么规划的，他只看到雨鹙那根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而又透着青白，在阳光下泛着光泽。他还感觉雨鹙说话时的吐息落在自己颈侧，痒丝丝的害得全身都紧绷起来，那一侧的耳廓都在发热。
“你在听吗？”雨鹙立马就发现樨心不在焉，顿时有点不满。
“嗯？听着呢听着呢。”樨哪里好意思说因为雨鹙离自己太近了结果自己就在走神？
雨鹙测验他：“那你说说我刚才怎么说的。”
“呃……”樨哪里说得出来，卡了半天壳，没奈何只得缴械投降，“好吧，我没听。”
“为什么不听？不感兴趣，还是……”
不知何时雨鹙的一条手臂已经横在樨的身前，他只要稍微收紧，就能把樨真的圈在怀里，距离只剩衣料之隔。
樨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怎么昨晚自己主动去抱雨鹙和雨鹙在马上抱自己感觉完全不一样？为什么他现在觉得浑身僵硬，一点都不自在？
“心猿意马了？”
带笑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分明是在逗人，但言语间的暧昧还是让樨有一种真实感。
“我没！”
他负隅顽抗道。
雨鹙低笑一声：“那你紧张什么？”
樨哑口无言，因为这是事实啊，但是这种被说破的感觉可真是要多不爽有多不爽。
不料下一秒雨鹙又正色道：“我刚才在和你说行程的安排，笨蛋。下个目的地是北方最接近却长城的辞封城，预计今晚到达。你给我长点心好好听安排，不然连下一步要做什么都不知道，那会跟不上节奏，懂吗？”
樨讪讪道：“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