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建国盘腿坐在一个长宽约两米的禁闭室里,四面墙上都包着软包,两个对着的墙顶角各装着一个摄像头,那一圈小红点亮着,看来这里是无死角监控的,他暗自想到。墙上离房顶大约30厘米的地方有一个长宽各50厘米的装着密密麻麻栅栏的小窗户微微透着一丝光亮,屋顶上挂着一个昏暗的灯泡。屋子刚进门左边是一个报警器,小红灯一闪一闪的,右边的地上是一个蹲便盆,旁边是水龙头,自己的身后放着一套军绿色的薄薄的棉被和褥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他的心里和这个房间一样,昏暗又基本空无一物,和别人打完架,又给自己单独关到了这里,此时他的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一样五味杂陈。
回想这一个月以来,真是感觉浑浑噩噩的,从国企换工作来这家单位,感觉就不是很适应,虽然说自己当时下了很大的决心决定从国企出来,这期间也遭到了家人的反对,但是总算事情定下来了,从他自己内心深处讲,国企那种从20多岁看到死的日子的确不是他想过的,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他甚至看不到一点希望,而且在国企里呆的时间越久,再想出来就越难,所以他觉得趁着不到30岁,还有比较强的适应能力,赶紧出来再拼一拼,再加上和知颖及孩子长期两地分居,也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想找一个离家近点的事情来做,最好是自己能做点什么,他和这个私企的老板也是认识好几年了,这个人也是起起伏伏,比较坎坷,现在他的事业算是蒸蒸日上,这期间也是不断的在和田建国聊,聊了很多的事情,从小聊到大,从刚毕业的梦想聊到现在的现实,这让田建国感触颇深。田建国骨子里是个有野心的人,也渴望成功和被认同,毕业之后也是辗转着到处折腾,他还记得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工资是900块钱,为了钱能够用,他花了100块钱租了一个特别偏僻的地方的房子,而且是三个人合住一个屋子,其实这100也就是床位费。每天早晨5点就起床,赶住处旁边的第一趟公交,每天上下班在路上的时间基本得6个小时,甚至更久。现在想起来,真的是特别的怀念那一段时间,很累,但是总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劲,总感觉脑子里有一个小人在时刻提醒和鞭策着自己,总是在回响着一句话“你现在的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哐哐哐。。。。。。
咯吱咯吱。。。。。。
正当田建国想的入神的时候,禁闭室的铁门被踢了几脚,紧跟着,门上距离地面50厘米的地方一个小铁扇朝外打开了。
“吃饭了,今天一天的啊,就送这一次。”一个粗野的声音说着,丢进来一个塑料袋。那个小铁扇咯吱一声又关上了。
田建国起身准备去拿,但他感觉起不来了,他的腿是木的,之前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盘腿坐过,而且这里也没有表,里面比较黑暗,他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于是他把腿伸开,让腿上血液流通起来,慢慢的腿不木了之后,他苦笑着站起来去拿那个塑料袋子,自嘲的自言自语道:“看来禅师坐禅的确不容易,达摩祖师悟禅是怎么让腿不木的?”
打开塑料袋,里面是5个玉米面小窝头,和几根带着泥的咸菜。田建国愣了一下,左边嘴角带着脸一起抽了抽,随即反应过来了,这里是看守所,又是禁闭室。
“理所应当,理所应当。”他自言自语道。
拿出两根咸菜,田建国蹲在进门的水龙头哪里冲了冲上面的泥,然后坐到刚才的位置,拿起一个窝头啃了起来。啃着啃着,他觉得鼻子不自觉的有点酸,两边脸颊有一些滚烫的东西从眼睛往下巴上流去,嘴角不停的颤抖着,好多窝头的渣都掉到了板上,他连忙低下头迅速啃完了窝头,又抬起头瞄了一眼摄像头的位置,然后蹲在水龙头那里迅速的把脸洗干净,边洗边把嘴角往上扬了扬,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并不断告诫自己说--这里不是脆弱的地方。
盘腿坐下来定了定神,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刚毕业的那几年。
2008年,田建国从900块钱一个月的单位跳槽出来,到了开发区一个做体育用品的公司,这个公司比原来的公司规模要大很多,工资也比原来翻了一倍多,最主要的是能提供食宿,这对于一个外地来的人来说是莫大的好处,田建国来到这里继续做着财务工作,他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每一步能在踏实的基础上越走越好。
在一次偶尔的聚会中他认识了李知颖,人如其名,李知颖是一个知书达理又聪颖,温柔中带着坚定的女人,他们两个好像被彼此身上一种莫名的东西吸引了,田建国身上有一股子倔劲,李知颖身上散发着安逸感,这两种性格好像磁铁的正负极一样,自然而然的,在一段时间的互相了解之后,他们就坠入了爱河。这是田建国第一次谈恋爱,虽然原来在大学的时候也尝试过追一个女同学,但因为自己是农村出来的,又没有什么经济支撑的自卑心理,让他也只是远远的观望着,和那个女同学打过几次电话之后就不了了之了,估计那个女同学也是觉得莫名其妙。回忆起来,那段时间是田建国既忙碌充实,又幸福的日子。工作的忙碌让他觉得干劲十足,生活中又有人嘘寒问暖让他觉得人在外地不再孤独。田建国每天忙碌完之后,并不急于回到自己的宿舍里去,而是要跑到李知颖的单位门口等她下班,然后一起坐公交送她回去。每天他回到单位的宿舍都9点左右了,还能继续看一个多小时的书,有时候也会跑到办公室去把工作再捋一捋,这种充实的感觉让他信心十足。田建国还清晰的记得第一次抱李知颖,第一次吻她时,那感觉好像自己是一个在沙漠里行走很久找不到路的人,突然碰到了一个牵着骆驼、食物水源充足、认识路但却没有勇气和沙漠狼斗争的人,他们从心灵到身体都彼此需要,这种需要让他们的命运深深的交织在一起。
李知颖是城市里的独生女,虽然有些娇生惯养,但是总体上很中规中矩,从来不提无理的要求,她知道田建国是农村来的,也没有什么钱,所以每次他们出去约会都尽可能去公园,或者电影院之类的基本花不了多少钱的地方,出行基本都是坐公交车或者地铁,田建国给她买东西她从来也都不要,而且基本都不跟田建国去商场逛,大概在她心里,男人是有自尊感的,如果去商场又总不给她买东西,田建国心里可能会有疙瘩。生活环境的不同,让她的见识和知识面也比田建国要宽许多,总是给他讲这讲那,每次他们总是对一些问题激烈的讨论,田建国善于思考,总能思考到一些新的东西。
“你说说前年北京奥运会,多劳民伤财,网上的文章说的多好,人家其他国家办奥运会是赚钱,咱中国办奥运会据说是赔钱,有这些钱,改善老百姓的生活多好。”有一次他们两个在公园里手拉手散步的时候,田建国突然有些气愤的说。
“这个问题,我觉得要理智分析一下。”李知颖声音温柔而又慢条斯理的说道。
“首先,北京奥运会赚没赚钱,不是网文说了算的,他们这些人到底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在以谣传谣,这个是有待考究的。再一个来说,一个国家想要发展,离不开世界的,因为大家都生活在地球上,那有时间提升一个国家的世界地位也很重要,这个事情就跟我大伯做生意一样,本身开好一些的车对他来讲可能意义不大,但是如果不开这样的车,那他去谈生意人家就会不放心他,人嘛,总是喜欢看表面的,然后再依靠表面做出所谓的理性判断,这是人性使然。”
“那,那。。。。。。”田建国显得有些没词了,但是他性子又比较倔。
“那你说盖那些场馆啊什么的,还有那么多的人工投入,得花多少钱啊。”他继续争辩道。
“这些确实如此,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盖场馆的人也得到收入了啊,实际上他们也算是受益者啊,而且这些场馆以后还是可以用到其他方面的,比如前一阵子港台明星周xx不是就在鸽巢里开演唱会了么?这也算是再利用啊。”李知颖眼神温柔的看着田建国说道。
“嗯,你说的有道理啊,挺有想法的嘛。”田建国说着捏了一下李知颖的脸蛋。他喜欢和她谈话,一则是因为谁都喜欢和自己爱的人说话,特别是在恋爱的时候;二则是李知颖用她那温柔的眼神和平静的语气就能让田建国静下来思考。
交往了一年多时间后,他们开始聊到了一些田建国必须面对,但是又暂时不敢面对的话题。
“建国,我们交往时间也不短了,你感觉我怎么样啊?”
“很好啊,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哈哈。”田建国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他知道李知颖可能要说一些事情了。
“我们年龄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见见家长了,我妈知道我有对象了,但是还没见过,她老催我。。。。。。”李知颖欲言又止。
“噢,好啊好啊,那就见啊,那多好,拜见岳母大人嘛。你看看我买什么东西去看她好。”田建国有些机械的回答。
“哎呀,你怎么这么讨厌,我问的是你想过咱两以后。。。。。。”李知颖有些害羞的拉着田建国的胳膊,把头往他怀里埋了埋。
“以后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否则。。。。。。。”田建国说着把手指对准天空准备起誓,被李知颖给拉了回来。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也知道你不会离开我,但是我们年龄都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而且父母也都催着呢,我是想问你想过咱两的婚姻问题没。”李知颖思考了很久,好像下定决心了似的,吐了一口气,咬了咬嘴唇说道。
田建国的脑子有些木木的,的确,在他心里,李知颖是他心目中结婚对象的不二人选,长相甜美,性格温柔,个头也高挑。他有时候晚上送完李知颖回单位宿舍的时候自己在公交车上都会憧憬以后的生活,两个人有一个家庭,有一个宝宝,多好多幸福啊。但是婚姻不是恋爱,恋爱只要两个人在一块卿卿我我就可以了,婚姻是需要以现实为基础的,可他田建国有什么啊?家是农村的,在这边住都没地方住,工资都没李知颖高。所以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自卑感就让他停止去想了,他会安慰自己,走一天算一天吧,等候老天爷的安排就好了。
“知颖,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想把你娶回家,给你最好的生活,我是啥人你是知道的。但是我的现实条件你也了解,我什么都没有,结婚不是拿嘴说说就可以的,需要物质基础,我现在工资都没你高,我真的特别想,但是我又不敢想。”田建国把手攥的紧紧的,咬了咬嘴唇,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吐了一口气,努力的控制了一下自己心里的复杂感情,对李知颖说道。
“只要你愿意一辈子都对我好,很多事情不是还有我呢么,又不是你一个人,咱可以一起吃苦,可以租房子一起住,慢慢来,而且我也可以想办法啊,让父母同意就行了嘛。”李知颖说完,调皮的冲着田建国眨了眨她那有灵性的眼睛,好像是在说,我有办法呢,你别操心就好了。
听完这些话,田建国深情的看着李知颖,眼睛有些湿润,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此刻,也不需要什么语言表达,他把李知颖拥过来,吻住了她那欲言又止的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