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建国准备一下,把被褥和昨天给你的洗漱用品抱着,禁闭室其他垃圾都收拾一下,提讯。”禁闭室的报警器响了起来,传来西管教的声音。
大约半小时后,西管教办公室
“说说的,这几天感觉怎么样?谈谈感受。”西管教皱着眉头,抽了抽鼻子问道。接着他身体往后一仰坐在椅子上,将右腿放在左腿上翘起二郎腿,端起旁边刚沏过冒着热气的茶杯,吹了吹上面漂着的茶叶,吸溜的喝了一口。眼神斜视着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戴着手铐萎靡的坐在小板凳上的田建国。
“说实话,我过的很难受,也很痛苦!”田建国抬起头,看着西管教答道。
田建国这次见到西管教时感觉没有上次紧张了,这种状态让他可以顺利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而且经过这半个月的禁闭生活,他在这个环境下的适应性也变强了,胆子也变大了,不再唯唯诺诺,大不了再关我半个月禁闭,还能把我咋滴?
“突然从外面的生活来到这里,我适应不了,这么久一个人都见不到,我感觉自己都快疯了一样,我在外面跟人交流比较多,习惯了每天不停说话的环境了。而且这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身上痒的难受。”说着田建国左右肩膀抖了抖,用衣服蹭了蹭后背。
“你是公司领导嘛,众星捧月的习惯了,来这里没人捧着了,不舒服了,那是肯定的。那田总你看要不要我给你把手铐解开,这杯茶给你端着?”西管教轻蔑的看着田建国,调侃着说道。
“西管,我没有别的意思,您问我这几天的感受,我是在和你谈,事实情况确实如此,而且这几天我确实也想了很多。”
听到这里,西管教直起身子,放下二郎腿,带着颇为认真的表情看着田建国。他发现田建国不是在发牢骚,也没有抱怨,确实是想谈一些事情,看来自己预想的事情还是比较成功,这个人的确挺让他头疼的,特别是在禁闭室的表现,他也担心,按照案卷上来说,这个人问题不是很大,甚至可能到30天调查期结束时是要无罪释放的,如果羁押期间出现问题他是要负责任的,严重问题,他要负法律责任,但是他是这里的管教,他很清楚,不能因为一个人破坏了这里的规矩,否则他没办法管理其他羁押人员了,而且这里又都是重刑犯。
“首先,到目前为止,我觉得我确实没有犯罪,因为打我心眼里来说,我没想挣任何的黑钱,说实话,我没有那个胆子,而且我也认为没有那个必要,《让子弹飞》里面葛优说的有一句话:‘步子迈得大了,容易扯着蛋’,我是相信的,我认为人这一辈子是要循序渐进的,钱是能力的副产品,我没想过一夜暴富的事情,我也没哪个命,我就是公司聘来的打工的,就算是企业高管,也是打工的,而且才刚来,到现在还一分钱工资都没拿呢,按照常理来说,这么短的时间内,即使企业有违规的事情,老板也不可能告诉我,说通俗点就是,我还没上钩呢,动静大了,我不就跑了嘛。”田建国振振有词的说道。
“田建国,别说你不适应了,我刚分配这里来的时候,我也不是很适应,你们每天在号里呆着,我们每天不是也一样在这个屋子里呆着处理事情么,也是铁门铁窗,只是心理上比你们自由,轻松些,但是人要懂得自我调节不是吗?你说的你自己案子的情况也许是事实,这要等着办案单位的进一步调查才能得到证实,我要和你强调的是,这里是羁押机关,我们不是你的直接办案单位,你的案子我们会有大体的了解,但也只是为了方便管理,仅此而已。你刚来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你是大学生,上过学,那我尽量不想采取管理这里其他人那种办法去管理你,因为你明事理。道理可以讲通,谁都懒得采取不必要的手段,你累,我也累,对吧?我希望你能按照我说的做,这里只是个中转站,你无罪,那社会是你要去的地方,你有罪,那监狱是你要去的地方。从我们看守所民警的角度来讲,不希望有那么多犯罪,因为说到底我们也是老百姓,也希望社会太平,我们妻儿老小的生活环境也安全;话说回来,人少了我们管理也轻松,责任也轻一些,工资不也是一样的嘛,谁不想轻松点的挣钱呢?”西管教的语气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的语重心长,和田建国谈起心来了,听话里话外还有点发牢骚的意思。
“你刚来那天,我和你说过,你还记得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记得您说过这里是重刑犯看守所,都是大案,还有很多死刑。”田建国想了一会,简要答道。
“对啊,你是知道的啊,而且根据你自己对案子的描述,你肯定是没有这么大的刑期的,短则30天,长则几年,你还是要回归社会,回归你的家庭的,那你仔细想下,你的人身安全重要不?你是希望你家里人接个健康的人出去,还是接个半残的人,或者抱个骨灰盒出去?大家都是人,我怎么能做到100%保障每个人的安全的?就算我和你们一样,每天住在你们的号里,也做不到啊,谁能防备得了冷不丁呢?所以你要考虑自己的安全问题,必须和里面的人处理好关系,你只要把心态放轻松,其实一点都不难,里面就是个生活,过日子,没有其他事情的,你别瞎参合事,谁和谁关系好坏的,你就记住跟你没关系就行了。和谁确实处理不好关系了,你就和我说说,我来给你们处理,我再强调一次,处理你们的关系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唉,我们这工作实际上就是一个大保姆啊,你们的吃喝拉撒睡加心情都得管。说说的,你还想其他什么事情了?你们这文化人想的多,我也学习学习。”西管教抿了一口茶,无奈的摇摇头,侧过身开始整理自己桌上的一些档案。
“刚开始,确实挺难受的,但是后来仔细想想,人这辈子,谁还没个坎啊,不管相不相信命中注定,来这儿了,就必须相信是命中注定,给自己心理上一个开脱。过去的生活,在进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划句号了,但是还有未来的生活啊,又不是出不去了,出社会后,很多事情可能得从零开始,如果在这里自暴自弃,没有能量了,那出去之后,就真正的成为一个废人了。我是从农村出来的,苦还是吃的了的,不管自己有没有罪,这段苦日子一定要度过去,给自己一个历练,也还算不错。”说到还算不错时,田建国强行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而且,我在这里面惹事,不也就是给您添麻烦嘛,您是管理者,也没惹着我什么事情,我这样做也不合情理啊,影响您的工作,那就是跟您过不去了,这完全是我胡来了,还请您多见谅,我以后不惹事了,按您的要求,按这里的规矩办事,还请您原谅。”田建国在禁闭室里没有思考过给西管教惹事这个事情的,听完西管教的一番话之后,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他觉得要想在一个地方呆舒服了,那必须得和管理者搞好关系,拉近距离。既然已经惹事了,那就道个歉,说几句感同身受的美言是绝对有好处的。
“能想到这些,算你这些日子没白呆,回去写份检查,深刻检讨一下。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来这里遵守规矩,把自己的官司打好了那是正题,其他的都是扯淡,谁比谁高一等啊低一等的在这地方都无所谓。走吧,回号,还回原来的号,王雷调走了,他在这号也差不多把人得罪完了,最高法也见了,他也差不多该走链了,回去听号里的安排,按规矩办事。”
说着,西管教起身给田建国把手铐打开,然后从旁边铁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和田建国一前一后向监室走去。
“西管好!”西管教打开监室门,号里的人齐声喊到。
“嗯!今天状态不错,声音很嘹亮,继续保持。老齐,安排的给田建国把头发剃一下,让他洗个澡,快臭死了,顺便好好给讲讲号里的规矩,安排好劳作。”西管教把刚才拿的那个盒子交给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人说道。之后他左右看了看,又讲了讲一些平时注意事项,就关上号门离开了。
田建国抬起头,看到板上横成排、竖成列整整齐齐的盘腿坐着监室的羁押犯人,正抬头全神贯注的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教育片。他定了定神,走到刚才被西管教叫做老齐的人的旁边,盘腿坐了下来。
“齐老,您好,我叫田建国,您以后多指导。”
“小伙子,你的基本情况我从斌斌的登记本上也都了解了,没必要这么大脾气,大家都是犯了事的人,来了心平气和接受现状,把官司打好,争取早日回去和家人团聚不好吗?”老齐的声音很温厚,似乎有些耳熟。
“您、您是?”田建国突然想起来这个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