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远兮站在自己家的院门口,手中钥匙已经举了许久,却无端没了开门的力气。
她仰望着这幢漆黑的二层小楼,神色空茫,这所房子对她来说,是所有与家有关的记忆的载体,为了留存住这份珍贵,刚毕业那几年,她几乎一直在拼命赚钱,她不逛街不看剧不社交,除了睡觉就是工作,最后终于让这个地方彻底地属于她。
可今天她忽然发现自己拥有的,不过是一个蝉蜕后的空壳,她的那些坚守那些执拗,不仅毫无意义,甚至显得有些可笑。
她疲惫地把钥匙丢回包内,转身出了里弄。
远空星群宁静闪烁,城市夜晚逐渐拉开它的帷幕,位于城市心脏地带的柒CLUB刚刚好开张。
今晚,夏远兮是这家CLUB的第一位客人,吧台的调酒师阿开正擦着杯子,眼见她走进来,有些意外:“夏小姐,好久不见了。”
夏远兮扯了下嘴角,眼中却浮不出多少笑意,她拉开一张高脚凳沉默地坐到吧台前。
阿开对她这幅失意模样早已见惯不惯,一些人来这里找乐子,也有一些人暂时借这里的喧嚣昏然独自舔舐暗伤,虽然从未开口问过,但阿开认为,她应该属于后者。
“喝什么?老样子?”
“嗯。”
一杯淡黄的玛格丽特呈到眼前,夏远兮浅尝了几口,就开始走神。
她其实对酒精并不偏好,买醉纯粹是一种懦弱且无用的逃避行为,她从来不屑,恋上玛格丽特则是一种偶然。
那会林青阳出了国,没多久她也从大学里毕业,一个人去到香港继续求学,那座岛屿很小,但对于无依无着的她来说还是有些大了,加上课业繁重,她一度心理压力大到失眠,有天她无意间进了一间生意寥落的酒吧,打算破罐子破摔,好好喝上一杯然后就回去睡觉,问她喝什么,那时她也答不上来,吧台后的调酒师是个神情落寞沧桑的中年男子,他用他那双似乎能够洞穿人心的双眼静静看了她一会,说:“我给你调杯玛格丽特吧。”她当然说好。
调酒师口中的玛格丽特,第一眼看起来很像一杯甜甜的果汁,入口后才发现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它酸酸的,混着杯沿的盐霜,在唇齿间形成一股特殊的味道,她带着好奇心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可能那天酒吧的生意实在太惨淡了,百无聊赖的调酒师还免费附赠了她一个故事。
世界上第一个调出玛格丽特的人,他有一位心爱的女友,名叫玛格丽特,对,你可能已经猜到,这位女士后来死了,悲伤的他就用女友国家最有名的龙舌兰为基酒,调出了现在的玛格丽特,他说混在酒中的柠檬汁,是他心中的酸楚,杯上的盐霜,是他的眼泪。
调酒师讲完故事,看了一眼她的酒杯,又说:“有时酒是不必喝完的,就像人生总是很难圆满,这种不圆满或许不仅仅只在爱情上,也可能出现在其他地方,谁都有难过的时候,回去睡一觉,醒来日子还是得好好过。”
她的眼底终于无可抑制地泛起一片水光,映得周身如一块烧坏了的琉璃。
值得一提的是,那天回去后,她很快就睡着了,玛格丽特也自此成了她的保留节目,在之后无数个彷徨难过的关口,都拉过她一把。
随着时间的推移,柒CLUB逐渐热闹起来。
夏远兮看到男男女女像鱼群一样不断涌入灯影缭乱的舞池,看到他们奋力扭动腰肢,看到打扮入时的女孩们涂满亮闪闪的眼影眨眼时显得奇怪又美丽,而她的思绪如烟一般飘着,不知该落往何处。
阿开在忙碌的间隙,瞥见的就是这样一张侧脸,眼神飘渺却仍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凛冽,怎么说呢,他常年待在酒吧,也见过许许多多漂亮的姑娘,她们有的娇俏,有的美艳,但那些面孔的惊艳感都太容易被冲淡,反倒是眼前这位,轮廓干净清冷,尤其身上那股任尔声色犬马我自出尘的气质,大概此间独她一份,这样的人物,任谁见了,都会格外地想多看两眼吧。
“杰西卡?”
一开始听到耳边响起这么一声时,夏远兮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喊她,直到她的耳边又执着地响起第二次。
她转过头后,艾利克斯白皙又英俊的面孔上,瞬时蒙上了一层惊奇又欣喜的光。
阿开在吧台后暗自叹了口气,他先前说什么来着?这样的人物……这不,莺莺燕燕立马就来了。
夏远兮愣了愣,试探着开口:“艾、艾利克斯?”
“没错是我,请给我一杯干马天尼,”他高兴地冲吧台喊了一句,然后转过来对着夏远兮继续道:“这个世界真的太小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