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流波山巍峨高大,岑姬知道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无法上山,她皱了皱眉头,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转身揪着云司的衣领,故作凶狠地问道:“小郎君,你可否带我上山,我是真的有急事!”
云司摇摇头:“姑娘若是有急事,在山脚等着吧,我会让毕方鸟送封信上去,若是上仙肯见你,我自会带你上去。”
“我要见的是怀虞,你带我见她就行了,我不见什么后卿上仙。”岑姬不耐烦地说道。
听她这样说,云司倒是笑了出来,他斜睨着岑姬,似是在嘲笑她的不知好歹。
怀虞啊,他都已经有一百年没见过她了。
流波山,长生殿。
后卿正独自坐在后山,静默地喝着手中的桃花酒,在察觉到山脚的阵法不断被人搅乱的时候,他兀自轻笑了一声,终于来了啊!
他伸手拨乱了眼前的一排桃花林,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走近了,就看见这如藤蔓般缠绕在一起的桃花躯干从地底延伸出来,粗如树干的桃花枝直愣愣地托起了一座巨大的水晶棺。
绯色的花瓣就像是温柔的手掌抚摸过水晶棺,但是这看似柔若无害的花瓣却是最利害的凶阵,一旦生人靠近会在第一时间击杀闯入者。
后卿借力跃上了水晶棺,弯腰把怀虞轻轻抱起来。
闭着眼睛的怀虞就像是不落俗尘的精灵,眉眼皆是温柔,长发如墨,素白的双手无力的垂下来,通身是淡粉色的光圈。
怀虞就这样沉睡着,呼吸薄弱,神力全无。
她之所以能活一百年,完全是因为后卿的这个阵法加上流波山上纯净的灵气能让她滋养仙体,醒不过来,也死不了。
后卿把怀虞抱着安稳落地,那些缠绕在一起的桃花树就像是有感应似的,纷纷把直插云霄的树干散落了下来,在后卿身边围了一个圈。
桃花树叶在半空中纷飞,一时间乱花渐入迷人眼,后卿抱住怀虞坐在桃花树干上,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朝她体内推送灵力。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怀虞的呼吸声变得些许粗重,后卿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她又重新陷入了沉睡,头顶的玄鸟一冲而下,在怀虞身侧盘旋。
后卿摸了摸玄鸟的脑袋,轻声说道:“她还是没醒。”
玄鸟一声长鸣,重新飞上了九霄。
就像是过去的一百年一样,后卿把怀虞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五十年前他闲来无事为她雕刻的桃木簪子已经开出了小花蕊,黄褐色的簪子上隐约透露出一抹绯粉色,松松垮垮地插在她的发髻上。
“小怀,你怎么还不醒过来?”后卿吻着她的额头,轻叹道。
一时间山林静默,就连仰天长啸的玄鸟都停止了长鸣,只是在流波山顶盘旋,山顶的皑皑白雪仿佛永远都不会消融,晶莹剔透的玉石泛着五颜六色的光泽,这是无数世人所向往的圣地,但在后卿眼中,这只是困住了他和怀虞的囚笼。
将臣好不容易破了层层关卡上山,却发现长生殿上空无一人,他坐在大殿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啃了一个苹果,然后招来流波山上的仙鹤,问着后卿的去向。
随着仙鹤的指引,他在后山的桃花林中找到了抱着怀虞晒太阳的后卿。
他其实是很诧异的,流波山上终年积雪,山头处哪里哪里来得阳光,直到他看见后卿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他竟然强行把这个时辰的太阳给挪了过来。
简直疯狂,这世间也就只有后卿能做得出这种事了。
在察觉到有人来了,后卿睁开了眼睛,把怀虞放在桃林中央,脚尖轻踮飞到了将臣身边。
“来的这么快?”
将臣摊手:“在收到你的消息后,我马不停蹄地去了魔狱采下那株一千年才开一次的三桑花,又去昆仑归墟中采了一捆扶桑木,神马都跑死了一匹,你竟然一点都不感谢我!”
将臣言语中尽是埋怨,后卿已经习惯他这幅模样了,直接忽视了他的哀怨,伸手索要他带来的物什。
扶桑木用上好的冰蚕丝包裹着,这神木长在冰天雪地的昆仑墟,但就是如此,一旦它落在地上便会引起熄灭不了的火势。
后卿想起了当初上京城的那场火,起因奇怪,经久不灭,烧了半个上京,烧了整座国师府,或许就是扶桑木引起的古怪,只不过那时他还没恢复记忆,自然想不到这一层原由。
不知勒佛教当初在策划这所有事情的时候,是否知道后卿的真实身份,想来是知道的吧,要不然也不会在后面说出‘怀虞就是个妖女,她害死了所有人’这番荒唐之极的言辞。
“师兄?师兄?”看着后卿陷入沉思,将臣伸手在他眼前比划了几下。
“嗯,你说。”
“我看你一直没回过来神,怀虞呢,我去看看她,几百年没见过了,也不知道小怀虞有没有变得俊俏些。”将臣边说话边往桃林里面走去。
后卿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熟人相见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场景他一贯不喜欢,将臣当年和怀虞一碰面总是天雷勾地火,将臣小孩子心性,爱捉弄她,而怀虞又是一个刚化成人形的小鲛人,面对仙阶比她高的上仙总是战战兢兢,当年啊,当年的所有事情仿佛都历历在目。
只是如今,一个沉睡在桃林里面不肯醒来,一个驻守魔界远离九重天上的恩怨纠葛。
当年的往事就像是一阵风似的,除了当事人谁也不记得了,甚至还有人拼命掩盖这一切,后卿扶额,心里烦的紧。
将臣看着怀虞安安安静静睡在那的样子就觉得心疼,他走出来皱眉问道:“她这样多久了?”
多久了?后卿那日在勒佛教的炼丹房内醒过来,睁眼看到的就是怀虞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的这一幕,那时候她已经灵力尽失魂魄四散,要不然他在一个时辰内抱着她回了流波山,靠着满山的灵气滋养她,她早就死在五百年前了。
说来也是奇怪,回了流波山后,怀虞的魂魄就聚集了起来,虽然神力全无感受不到她的精气,但她却还是有微弱的呼吸,就像是山里的薄雾,若有若无地吊在那。
“这几日我会留在这里,帮你把三桑花炼制好,五百年过去了,她也该醒了。”
后卿点了点头,在他转身的时候,后卿看到了他身后的白发,银色的发丝稍纵即逝。
将臣眼底一片湿润。
这两人的恩怨纠葛他历历在目,只希望怀虞能够早日醒过来,从此一世长安。
说来也是巧了,将臣带着三桑花和扶桑木来了之后,后卿用一千年开一次能够一命换命的神花再加上他一千年的修行强行为怀虞炼制了一枚内丹,在将臣和后卿合力把内丹输入怀虞体内的第十天,山顶的桃花树突然枯萎了。
原本因为流波山充沛的灵力终年盛开的桃花树一夜之间全部凋零,神鸟纷纷下山,就像是躲避什么猛兽似的从长生殿呼啸而过。
流波山在后卿为归来之前一直是为雪白头,直到五百年前才恢复了四季如春的模样,但就在今日,这场停了几百年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山头。
下雪的时候后卿和将臣正在长生殿内喝茶,一股突然而至的寒风席卷了空旷的大殿 ,放置在案几上的经书被吹乱了,门口的一只小青鸟大概因为刚成形,冻得往大殿内扑腾。
将臣皱了皱眉,他狐疑道:“你这流波山不太正常啊!”
是不正常,后卿径直往后山走去,越靠近后山,就越能感觉到一股霸道的气息不断袭来,纵然他两人内力深厚,也感觉到了一丝难抵之意。
后卿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他飞跃上九天之上,从上往下看,能清楚地看到怀虞沉睡的那座水晶棺正泛着紫光,那一股奇怪的光圈隐约还有破棺而出的苗头。
“师兄,你可瞧出什么名堂了?”将臣在桃林下面大喊。
这喊声不止是惊动了什么,水晶棺猛然摇晃,后卿不宜多想,立即以流波山为界下了一层禁制,动静之大就连在山脚的云司都察觉出了不对头。
“小郎君,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说话的岑姬,自从那日她离开酒馆擅自闯山未果后,便赖在了云司的小酒馆里面,名美名其曰‘打下手’,但真实目的谁又知道呢。
岑姬每每想打探流波山的事宜时,都被云司给搪塞过去了,这次云司本想装作没听见就这样揭过,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长相严厉实则一副泼皮模样的女人一脸神秘的说道:“怀虞要醒过来了。”
云司瞪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信?”岑姬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那我们要不要打个赌,明天你就能见到那个沉睡了五百年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