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若珈指的方向看去,云司就看见后卿抱着怀虞坐在山顶的石头上,身后是站立在原地的毕方鸟,两人一鸟显得格外寂寥。
头顶上漫天星辰,四季流转也不过如此。
云司索性盘腿坐在了地上,就见后卿帮怀虞拢了拢衣襟,低头吻着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小心。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样子,真的难以让人相信。”耳旁突然响起一道说话声。
云司赶忙起身,清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边上,嘴边挂着苦涩的笑容,她撩着头发眼神却始终看向远处,眼底裹着一层淡淡的落寞。
“世人皆说,后卿上仙喜笑不言语色,可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从来不对毫不在意的人笑而已,你看他看着怀虞的眼神,温柔似水,缠绵缱绻,哪里还有半分上仙的模样呢?”
“上仙这是……被怀虞带坏了。”云司摸着头乐呵呵地说道。
说真的,他们家上仙也就在怀虞面前有一点人情冷暖。
清宁靠在石壁上,双手施展,一撮萤火虫慢慢从掌心飞出来,远处是被星辰笼罩着的神仙眷侣,这一刻流波山上竟有着难得的宁静。
“我走了。”清宁拍了拍衣裳,朝云司笑道。
云司也是累了,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在四周彻底变得静谧下来后,他才回过神来,原来清宁走了啊,周围是空荡荡的山景,后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抱着怀虞回房了。
云司摇摇晃晃地起身,没走几步就又跌倒在地,一夜过后,大梦醒来的云司就发现自己竟然抱着柱子睡了一晚上。
浮生一梦,梦过浮生。
流波山上的景色一千年不变,山顶的那颗桃花树已经开了几百年了,纷纷扬扬的桃花瓣落满山头,整座山就被一片绯色包围。
因着怀虞昏睡过去的缘故,流波山上难得多了好几个小仙童,这还是若珈雕刻出来的木人,施展仙术进而化成仙童,没有意识,只有行为能力。
云司靠近的时候,他们只知道避让。
“哎,你看见我家上仙了吗?”云司没死心,拉住身边一个正端着盘子的仙童问道。
被他拽住的人弯下了身子摇头,也不说话。
“没意思的很。”云司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这只是我用仙术使唤出来的傀儡罢了,你还指望他们有什么意识呢?”若珈出现在大殿门口,笑眯眯地说道。
“你们地仙就是五花八门的样式多,我在流波山待了这许多年,从未见过我家上仙使什么傀儡仙童。”云司小声嘀咕道。
“你们这流波上渺无人烟,多几个傀儡看起来不是有些人气吗?怀虞竟也待的惯,真是稀奇。”
“从前怀虞也是在流波山待不长久的,总是会拉着上仙东奔西跑,我家上仙多隐世的人啊,自从百年前和怀虞处了之后,也在流波山没待过什么完整日子,细细想来,也就是这百年怀虞受伤,上仙才在山上住了些年岁。”云司掰着手指头说道,一脸的恳切。
听完云司说的话,若珈刚想走动,他看见殿外一声鸟叫扑腾后,又停了下来,他盯着殿外的某一处,神情认真地问道:“云司,你家上仙剔除仙骨是六界都知晓的事情,可为何他在百年前,突然又回到了流波山?”
殿外的窸窣响动也没了声响,云司被他这样骤然提问,眼睛瞪得老大,他刚想说‘不知情’,就看见若珈伸手,示意他闭嘴。
“你在后卿身边待得最久,他发生的事情你若都不知情,那还会有谁知道?”
“那不是还有怀虞吗……”云司嘀嘀咕咕。
就在长生殿内一室安静的时候,云司终于受不了了,他扭头看向了内殿,犹豫了许久才开口。
“其实内幕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怀虞吐出了她的内丹,上仙才能恢复仙法,其实我也是很困惑的,怀虞的本事有多大我不是不清楚,如若她真有这么大的本领,那她当年又为何会被困在海渊里面五百年呢?”云司说了一大段,见若珈毫无反应,又接着说道。
“但这件事若和怀虞没什么干系,我也是不信的,毕竟上仙恢复仙法时只有怀虞在场,真正深究下去,其中内情我们谁也不知道,只有上仙和怀虞知晓。”说完后,云司呼了一口气,正准备往外面走去,然后就看见后卿从大殿外走了进来。
面色微怒的后卿盯着他看了许久,云司心里面‘咯噔’一下,身体就像是僵硬在原地似的,无法动弹。
“云司你先出去,我同你家上仙还有要事商量。”
溜之大吉,才是上策!
“怀虞还没醒?”若珈淡淡问道。
后卿点了点头,没有回话。
“你对当年的事情,有什么想知道的,大可以直接来问我,云司很多时候也不知情。”
听后卿这样说,若珈忍不住笑了出来。
“问你?有什么用吗,当年是你口口声声许诺会照顾好怀虞,让她免收奔波流离之苦,可现如今呢?”
若珈言辞激烈,云司躲在长生殿外的柱子后面,都隐约能听清他们两交谈的内容。
“怀虞的内胆有多重要,你不清楚吗?她不是鲛人,本就体质特异,现如今没了内丹,你让她如何自处!”若珈红着眼睛,说话间就看见他的手掌间幻化出了一把若木剑,鲜红的若木花指着后卿的胸膛,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穿他的身体。
“她有炼魂珠,会没事的。”后卿淡淡说道。
“炼魂珠?现如今躺在屋子里面灵力全无的难道不是怀虞吗?她这样还叫做没事!”若珈提着后卿的衣领,发狠地怒问。
“那颗炼魂珠,是假的,那颗我只是暂时用来凝聚她的神识,这几日我从西王母山上取来了真正的炼魂珠,并且将臣去了一趟九重天,我托他把太上仙君炼的那味长生丹拿了下来,再加上我一千年的修为,足以保怀虞千岁无忧。”后卿平静的神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出现了稍微的动容。
在提及怀虞的时候,他的眼神才变得有那么一丝缱绻。
“你疯了?一千年的修为,你才恢复仙力几百年?现如今就要散了一千年的修为,那你……”
后面的话若珈没有说出口,但站在元不远处的云司腿一软,就这样坐在了地上。
一千年的修为,那他家上仙,还能活多久?
“你能保怀虞一千年无忧,那一千年过后呢?鲛人的寿命一千年不算长,你们两个是打算一千年后魂飞魄散,化为天地间的一缕幽魂吗?”若珈松开后卿,若木剑被他随手扔到一边,挥着衣袖就往殿外走去。
留下后卿站在原地,他盯着手掌上的命理,呢喃道:“我早就该去了,是怀虞几次三番删改天命,才挣来这几百年的光景。”
其实他都想好了,他的修为散给炼魂珠,一千年对于怀虞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等他走了,剩下的日子怀虞可以去魔界找将臣,有将臣在,她不会被仙界的人欺辱;甚至她可以去阴山找若珈,山上的日子总会比危机重重的四海八荒好过一些。
“所以呢,后卿,你把我的退路全部想好了,那我呢?你不要我了吗?”就在后卿沉思的时候,一双手突然抚向他的脖颈。
后卿抬头,就看见散着头发赤着脚的怀虞出现在他身后,他刚站直了身子,整个人就被怀虞抱住了。
“我不要你的一千年修为,我只要你平安无虞,后卿我们都才刚刚结束苦难,你也才刚回到流波山,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折磨我们,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的在一起?我哪里也不去了,我就呆在流波山,待在长生殿,你不要为了我散修为好不好?”
怀虞哭着说个不停,后卿伸手紧紧握住她。
他迟迟不敢转身,他怕看见怀虞泪雨滂沱的样子,会忍不住害怕,害怕自己如果先去了,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