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绝伸手将头上发钗摘下,轻轻放在桌子上。
帐内还有热腾腾洗澡水,但她不敢用。
小时候看了太多剿匪剧,剧里的土匪各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再加上演员们到位的演技,给她留下了很重的童年阴影,所以得知自己入了土匪窝时,整个人变得极其不淡定,离卫的玩笑又适时加了一层霜,让她几近崩溃。
虽然最后知道是玩笑,但她不敢掉以轻心,营帐里清一色都是男人,自已就像入了狼群的羊羔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是没法安安心心洗个澡。
于是,清绝直接无视掉洗澡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高度警觉中蹑手蹑脚脱下自己的旧衣服,用毛巾蘸着水草草擦了身体,便换上干净衣服,又将长发简单扎了个高马尾,这才走了出去。
小豆子等在帐外,看见她出来,便评价到:“嗯,衣服没大多少,勉强合身,这脸也洗干净了,好看了不少,也不像个水鬼了,”说起水鬼,仿佛还心有余悸似的:“我当时真以为你是个水鬼呢,捞你上来时确实没了呼吸,一天不到就生龙活虎的,真是太稀奇了,你看,额头上也被撞得青了那么一大块,却一点都没事,真是太稀奇了!”
清绝伸手按了额头一下,传来的痛感疼的她一激灵,小豆子这话却提醒了她,刚才换衣服的时候也发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个完整的地方,自己从悬崖上摔下来时,梅雨季刚过,山洪泛滥成灾,被卷着漂了那么久,再加上水底杂物的撞击,命再大也是不可能活着的。
可她活的好好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
“哎,问你话呢!”小豆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呆的人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你叫什么?是哪里来的?家住在哪?我们老大人好,到时候问清楚了好送你回去。”
清绝自是不能回去,便按照事先想好的剧情骗他:“我从哪里来的呢?”
她假装深思熟虑思考了一番却什么也想不起,学着韩剧女主的反应,手扶着额头,装出个再想下去头要炸了的失忆桥段,痛苦的对小豆子说道:“我记不起来了,一深入想脑袋就刺刺的疼,怕是在水里撞到了头,怎么都想不起来我住哪了。”
与此同时,豆大的泪珠说流就流,悲伤的情绪说上头就上头,梨花带雨的可怜样让小豆子信了十分,反倒安慰起她来:“别想了!记不起来也没事,等你哪天想起来了,再送你回去不迟,我们现在去见老大,他人好,肯定会收留你。”
她两一起进了大帐,离卫正和手下说着什么,看到她来,便示意两旁的手下各向后退了一大步,才问道:“看着精神多了,还寻死不寻死了?”
她猛摇了摇头:“是我太沉不住气,大王只是开个玩笑,我却当了真,在那么多人面前又是哭又是寻死,实在是不成体统,让大王见笑了。”
清绝客气完,趁机将刚才骗小豆子的情形再演了一遍,强调完失忆这个主旨后,一边哭唧唧装可怜,一边偷偷观察离卫的反应。
“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离卫的反应很淡,看不出信了几分。
“恩,越逼自己头就越疼,我只记得自己从山上失足掉到了河里,具体为什么在山上,家又住在哪,有没有亲人这些,完全都想不起来。”
“那名字呢,你叫什么?”
“清绝,”为了保险起见,她隐了木姓,将自己真正的名字说了出来:“我叫清绝。”
“这倒难办了,”离卫一副很为难的模样:“你不知道住哪,我想帮你都帮不上,营地里又不能让你常留,“他稍微一思索,又接着说道:”这样吧,我给你指一条路,这地以前是炎国和酉国的边界,如今成了一体,你既然是从上游飘下来的,那说到底也是炎国的子民,往南走是炎国中心,往北走是新立的酉城,我让人送你到大道,再赠你良驹,往南往北,就看你自己了。”
“大王,小女子人生地不熟的又没了记忆,选南选北,都是一样的死路,不如大王行行好让我留在这里,等我想起来家住哪了,再离开可好?说不定我身家不菲,到时候找到了亲人,我肯定重重报答大王的救命之恩!大王是个好人,可否让我留下来?”
离卫确实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但他也清楚,行军打仗,留不得女人:“我们扎营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春游,留你作甚么,再者,营里的弟兄们都是有本事的,你又没什么用,累赘一个,留下也没价....”
\'值\'字还未脱口,帐外突然‘砰’一声巨响,紧接着跑进来一个手下,满是急切的说道:“大寨主不好了,伙房的三口大锅炸了俩,现在就剩一个好的了!”
离卫一听,马上离席往伙房赶,也顾不得清绝,众人跟着寨主同去,大帐内须臾便只剩她一个。
清绝有一瞬间晃神,她再怎么说也是个不速之客,这些人都还没弄清她是敌是友,就这么安心的放任自己留在帐内,甚至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草率到她都不再担心自己的处境,就他们这个程度的心大法,自己再找准机会卖卖惨,十有八九都能留下。
于是,乐天派也跟了出去,想看看帐外发生了什么。
一群人聚集在一个营帐外,清绝赶紧凑了上去,老远就听见离卫的声音:“我让你做个饭,三口锅给我炸了两,你这是做饭呢还是造兵器?把家当都折进去了,想让弟兄们饿死不成?”
离卫对面站个傻大个,一身的腱子肉,皮肤黝黑,看着又壮实又不好惹,此刻低着头,面对离卫的问责,一点都不恼,脸上挂着讪讪的笑,回复道:“大寨主,我这打铁造兵器造惯了,力道没控制好,火候也有点过,没想到折了两口锅,但我是真的会做饭,您和弟兄们再等等,不超半个时辰,我保证让大家吃饱喝足!”
清绝听得云里雾里,于是低声问小豆子:“什么情况?你们这么多人没饭吃?”
“你不知道,我们下山拢共带了两个厨子,本打算和赵烨的人速战速决,没想到梅雨季提前来了,被困在这儿,时间一长粮食不够,寨主便派了一个厨子回寨拿补给,去了十来天也没回来,这剩下的一个,不听劝,梅雨刚停就吵着捕鱼给大家开荤,结果掉进了河里,至今生死不明,我们有三四天没好好吃过饭了。”
“那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叫荣子平,本来是寨里造兵器的,听说老大找厨师,就自告奋勇的赶上去了,哪知变成现在这状况。”
清绝听罢,心里小小雀跃了一把,暗自叹道天无绝人之路,她的机会来了。
果然离卫说道:“罢了罢了,你别再靠近这剩下的一口锅,回寨了乖乖造你的兵器,千万别再想着干厨师这种细致活”嘱咐完傻大个,便问大伙道:\"你们,还有谁会做饭的?\"
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多,接这个军令状的却无一个,清绝四下一观望,想也没想,立马伸出双臂,大声说道:“我!我我我!我会做饭!”
四周的目光看向她时,她将手臂伸的越发长,跑到离卫面前,对离卫说道:“大王,我会做饭!川鲁粤淮八大菜系,我都拿手!只要你把我留下来,我保证大伙都饿不死!”
大难当前,清绝也顾不上自身实力,只一个劲的吹牛夸自己,听得离卫眉毛一挑,有点不相信的问道:“看你这样子,也是个大户里出来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竟然还会做饭?”
清绝猛点了两下头,嘴上开始正儿八经的胡诌:“我可能天生是当大厨的料,喜欢做各种各样吃食,手艺自认为比得上那些酒楼里的师父,若大王信得过我,这营里大家的伙食,我全包了不成问题,”她看到离卫脸上有了些许犹豫,于是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大王,我离开这儿也是个死路,兄弟们又不能不吃饭,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替补,不如让我留下来,先解决燃眉之急,等你的厨子来了,再考虑赶我走也不迟。”
离卫觉得这话有道理,于是便同意下来:“也好,就按你说的办,我给你个下手,帮你干活,若是饭做好还罢,若是诓我,那就等着别人来替你收尸!”
清绝赶忙情真意切的又表了一番心意,随后挑小豆子做了她的帮手,接了做饭的军令状,这事才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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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人生处处是艰难,清绝在看到这个厨房时,才深有体会,人生真的处处艰难。
唯一存活的那个大锅,直径足有八十多厘米,底下砌的炉灶十分简易,又加上被傻大个当成打铁房一阵鼓捣后,呈现在她面前的场面,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再怎么乐天派的清绝,此时也满脸的欲哭无泪。
她问旁边的小豆子:“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后悔什么?”
“你看到厨房里的这些,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奥,乱是乱了点,不过整理起来很快的,你先生火准备,剩下的交给我。”
小豆子说完,立马开始收拾起来,清绝也不好发作,咽下了一大堆到嘴边的牢骚,也强打起精神开始生起火来。
灾难感,就在这一刻,冲上了顶峰。
清绝20年来头一次用这种炉灶,一开始可想而知的出师不利,她又吹又扇,又是添油又是换柴火,弄的新换的衣服脏了大半,一双手沾满了黑灰,头发也变得脏兮兮,即使费了这么大周折,灶里依旧没半点火星,反倒是浓烟生出一大堆,呛的她睁不开眼,一个劲的流泪,又下意识用手一抹,手上的黑灰转移到脸上,口鼻额头无一幸免,怎一个惨字了得。
或许是和生火叫上了劲,清绝越挫越勇,她拿着一个不知道谁放在厨房的红缨枪,挑起柴火一角,跪在地上,虔诚的吹着火引子,浑然不觉周围的环境,若不是返回厨房的小豆子提醒,她差点呛晕在浓烟里。
清绝一手提枪,一手捂住口鼻,闭着眼睛从厨房冲出来时,正巧赶上外出打猎的风傲一伙回来。
风傲满载猎物,骑着飞豹马,兴冲冲返回营地,正欲勒缰下马时,突然杀出个脏兮兮的小个子,拿着红缨枪看也不看直冲了过来,枪头直指马头,惊得马儿前掌离地,高声狂躁起来,将毫无防备的风傲重重摔下地。
风傲最宝贝他的爱马,平日连让别人骑都不让骑,更别说有人拿着枪差点伤到了他的马,于是怒不可遏的冲到小个子面前,用力一掌打在她胸口,将她打倒在地,紧接着脚踩上她的左手,愤愤地问道:
“哪儿来的乞丐,瞎了狗眼!”
清绝被这一掌打懵了,头磕在地上,脑袋瞬间充满了“嗡嗡”声,连鼻血都流了下来,她来不及擦,努力睁开被烟熏酸的眼,想弄清状况。
没想到,阳光下,出现了一张俊逸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