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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故人来

正午时分,大船终于靠岸了。众人经过一番努力,成功地让几辆马车从船上驶下来,往王宫的方向而去。

北岸非常繁华,一眼望去便是数不清的饭馆茶楼酒店,这个时候,岸边的人散了工,纷纷走下渡口,三三两两的役夫短工,找一家便宜的小饭馆吃饭喝酒。酒菜的香气使得马车里的黑泽也感觉有点饿了,他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一路皆是疲惫和烦心事,眼前浓烈的烟火气息使他心安了一点,“停下来,找个地方吃饭吧。”

有大臣说道:“这个地方人太多了,我们在这儿吃饭不太妥当,不如再往前走走,去城中寻一处酒楼再吃。”

“就在这儿停下。”

黑泽一面说着,便在马车里换下了那一身浓黑的王袍,穿上了平民的短衫短裤,头上的白玉簪子也拔下来,用一根竹簪和一块灰色头巾,把头发束起来,走出马车的时候,俨然是一个平民了。河岸熙熙攘攘,倒也没有人认出他来,除了三个侍卫在不远处跟着保证他的安全,黑泽不让其他人随行。人上了年纪,或者碰到了烦恼事,就喜欢走在人群里,感受来自他人命运的气息,自己也舒舒心,黑泽作为万人之上的王者,也不例外。从前的生活,几乎都是囿于王宫里头,很少出来感受到世间繁华的模样,看着眼前一片流光溢彩如街市的河岸,黑泽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大好河山诸城,自己是要老死于繁华中的。无论如何,要把这些暗处蠢蠢欲动的势力给揪出来!”

大致转了一圈之后,黑泽在清许酒馆门口停下来。

这家酒馆无论名字还是一眼望进去的装修陈设,都很清新雅致,更何况里面的人比别家酒馆都少,感觉非常清静。“今天中午,就在这儿吃饭吧。”黑泽率先走了进去,后面跟着的三个侍卫,有一个迅速折回去,把月隐和绿丝及几个大臣都唤过来。当然了,每个人走下马车的时候,皆是短衣短衫粗制头巾的平民装扮。走进酒馆里的时候,所有人也是有先有后,分开而坐的。

月隐带着那张永恒不变的笑脸走进酒馆,然后独自走到了先前坐过的那张桌子,并且还是先前的那个位置。他抬起头来,仍然可以看到柜台后面“噼里啪啦”推着算盘的少女,今天的她穿一身粉白色衣裙,包围的头发用银白色的发带编织起来,垂到肩膀上,衣领和袖口有银色流藻刺绣,伴随她的一举一动,那些银白色的图案光泽流转,更加衬托出她的清丽可人来。

店里的伙计跑前跑后的,他正在将客人所需要的酒菜给他们送过去,经过月隐的桌边时,看到月隐目不转睛地盯着店老板的女儿看,心里暗自骂了句“无礼之徒”,脸上却仍然一副友好的笑脸,“这位公子,您需要点什么?”

这是一句非常体面的提醒,一般人听到这样的问话,自然会顺着那句话的台阶下来,然后开始点菜,但月隐不是一般人,他仍然微笑地看着柜台上算账的小清棠。

酒馆里的伙计见状,感觉又碰到了无理客人,想不到这人年纪轻轻,长得如此俊秀,竟然是个好色之徒,他以更加高的声音提醒道:“公子,那是我们店老板的女儿。”

伙计有意把声音提得极高,而且这句话本身就很突然,一时间,清许酒馆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成功地被吸引来了,一些人看到月隐还在痴傻地看着小清棠,忍不住窃笑。

而一直埋头算帐的小清棠,听到伙计这句奇怪的话,亦忍不住抬起头来。那一瞬间,她的目光一颤,因为她看到梦里的那个少年正在眼前,上次坐着的那个位置,仍然是那样好看的笑容,她心里涌起一阵泼天欢喜来,这是在梦里想像过多少次重逢的场景啊。她还有点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是在月隐公子走进店里时就发现他?她的脸上亦舒展开一个笑容来,正准备说点什么,却发现周围全是异样的目光,还有一个客人笑着说:“这个年轻后生,你干脆让你家人来提亲得了,哈哈哈……”

“哈哈哈……”四周几桌亦跟着一起哄笑起来。

柜台后的小清棠顿时羞红了脸,迅速低下头去,继续算账。

这时候,绿丝站起来,慢慢走到月隐的对面坐下来,她朝着店里的伙计喊道:“一碟辣豆腐,一碟马齿苋,一碟腊肉,外加一壶清许酒。”

“好嘞!”伙计也高兴起来,这个人一直盯着店老板的女儿看,想来是不怀好意了,可是老板现在不在店里面,也不能把他赶出去,这个漂亮的姑娘,正好给解围了。

只是,月隐的目光还在盯着小清棠。绿丝伸手在他面前拂了拂,“刚刚跟我吵架了,你就这样盯着别的姑娘看,存心气我是不是?”

此言一出,店里那些看热闹的人纷纷回过头去,不再注意月隐了,原来以为这小子是傻子或者色迷心窍,原来是年轻小夫妻闹别扭着,那就没什么看头了。

然而,绿丝的出现,以及她的那句话,却使得小清棠有点不开心了,她一直低着头算账,其实目光时而会偷瞄一眼对面的那个人,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她并不知道其中厉害关第,只是绿丝的话戳痛了她,因为它表明了平界少主是有意中人的,而那人简直美得不可一世。谁都没有看出来,这店里坐着的大部分客人,都是平界王朝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甚至包括一个君王一个少主。她不关心国家大事,十六七岁的年纪,心里只期待着美好爱情。一时间,小清棠的脑海里,长满了哀愁。

“别看了,吃饭。”

绿丝轻声说着,顺便夹了一筷子马齿苋塞到月隐的嘴里,月隐的目光这才从对面收回,慢慢咀嚼着食物。接下来,绿丝不断地夹菜给月隐吃,还替他倒了一小杯酒。“快吃快吃,把你喂饱了我们就可以赶路了。”

直到众人吃饱喝足出门时,月隐还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小清棠。

“别看了,快走。”走在旁边的绿丝说着,一面伸手去拉扯了一下月隐的衣袖,这一幕刚好被小清棠看到,她的脸“唰”的红了。

这里的一切细节,都被黑泽看在眼里。到达北岸王宫里那个晚上,他突然找绿丝商量着,“我打算给月隐娶个妃子。”

“平界王怎么突然想到这件事情?月隐公子尚在恢复期,此时给他娶妃子,不知道他是否懂男女之情,也不知会不会拂了平界王一片好意呢。”

黑泽道:“不给月隐娶妃子的话,那就要麻烦你给我生个儿子了。”

绿丝撇嘴,“我跟你说过的,我是巫术人,并非从世间伦理血缘中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孩子的。”

黑泽道:“那不就得了,我替月隐娶个妃子,他们生个儿子,以后继承我的王位呀。”

“原来如此。”绿丝脸上的不悦散开了,“我非常赞同平界王的想法,那我们就从平界王朝的贵族开始挑选?公子虽然失了一部分智力,但那模样真真俊秀,也还得从贵族女子当中选一个,方不辱没了他。”

黑泽摇头,“不用了,我其实已有合适人选。”

“是谁呀?”

黑泽轻轻笑了,“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几天以后,两个小宫女正在月隐房间里陪他一起吃东西,这几天他的食欲不好,似乎有什么心事。这时候,黑泽走进来,他脸上浮起难得的笑容,“今天我要送公子一份大礼,我觉得你收到这份礼物以后,每天都会开开心心的。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众人的目光望向黑泽的身后,一个少女怯怯地走进来,她穿着一身粉白衣裙,衣袖和裙摆有许多银白丝线刺绣,如同许多道飞溅的阳光,正是清许酒馆的女儿小清棠,“平界王,您派人把我带到王宫里,有什么事吗?”

黑泽指了指月隐,“如果你愿意,我就把这个孩子交给你啦。”

小清棠大惊起来,“为什么呀?”

黑泽答非所问,“我希望从今天起,由你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你教他说话,帮他回忆往事。因为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小清棠看到月隐正大张着嘴,任由两个宫人把食物塞进他的嘴里,他的眼睛仍然痴痴地望着自己,连食物不慎滑落也毫无察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这一切的真相:原来眼前的少主,竟然是个傻子。

一瞬间,心里的美好爱情如水中泡沫一般破灭了,她以为的美好邂逅,那样好看的笑容,如此刻骨铭心的一见钟情,怎么会是这样……

她往后退了一步,脸朝着黑泽,“抱歉平界王,我只是世间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我没有受过宫规训练,并不擅长照顾人,何况是公子这样尊贵的身份,如果有什么疏忽,我是担待不起的,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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