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给你的”江恨月道。
“……啊？”仇华佗愣住。
“是给你夫人，毒后传人苏蓝姑的”江恨月还是冷冷的声音“我早听说‘金蜂玉露’苏蓝姑酿制了一种喝了能助人提升十年修为的百花蜜。若我能救得她一命，她再日日为我酿制花蜜以报恩，我损失一根凤凰翎也算不得什么”
杜若舟咂舌，自己果然是想太多了。这人的如意算盘哪次打漏过。听闻那百花蜜需要玉蜂采以百花之蕊，再附上一百种珍贵的奇花异实酿造百天而成。如此千金难求的佳酿，她还想天天喝，齁死她算了。
仇华佗还想再推辞“可是……”
江恨月打断了他“而且这凤凰翎虽珍贵，但是此物烈性大，我还需闭关炼化，未免不值。放在我这也不过是收藏起来，沦为花瓶之流”江恨月停止了指尖灵力，看向仇华佗“物尽其用可是你说的”
一旁的学徒走过来劝他“师傅，师母的性命要紧。您就收下吧”
仇华佗愣了一会，随即跪下来郑重地对她行礼“掌门人大恩大德，天谬永生难忘”
杜若舟在一旁有些无语，仇师叔你何必谢她，她又不是白送。
江恨月向金尾凤使了个眼色，那金翅神鸟便懒洋洋地看了自己孔雀开屏般的大尾巴一眼，那眼神活脱脱一个刚睡醒的少妇去拿桌上的花黄“小月月，你这个臭脾气还是老样子啊……”
杜若舟被那一声声小月月肉麻得起鸡皮疙瘩。
“废话少说，若我想救的人活了下来，我再替你完成你提出的要求，这样不算违约吧”
“随你怎么说吧”只见空中划过一道金线，一根金穗簌簌，华光流溢的金色羽毛便被江恨月掐在了两指间。那金尾凤原本微垂的凤眼，此时忽然整个睁开，从中射出了野兽般警觉的目光“这屋子中有灵魂异象之人”
杜若舟的心登时被提到了嗓子眼，早听说过通灵奴可以感知人的三魂五魄，方才灰二郎就已经对他犬吠不止了，金尾凤这个级别的不会已经发现了他不是现世之人吧。
“怎么说”江恨月问道。
杜若舟脸色已经苍白，好在他现在脸上都是泥污看不出来。
可那金尾凤扫视了几圈后就又打了一个呵欠，头笼进了交叠的双翅间“方才运动量太大，伤了元气，可能是感知错了……咱家累了，尔等凡人跪安吧”
杜若舟“……”
那金尾凤说着说着就逐渐缩小成一个金色光球，最后又缩回到了江恨月发髻间的骨簪中。
“大恩不言谢，师姐大恩大德我必涌泉相报”仇华佗接过那金羽翎，又郑重地行了几个礼。就要拉着女儿出门。
“等等，我来这是向你打听一个人的”江恨月道。
杜若舟的心再次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师姐请说”
“我从眉山一路过来，听襄阳城的人说半日前我门下的无尘子来过素问斋，你可看到了他”
果然！
“无尘师侄啊”仇华佗一拍脑门“今早他来了这里，刚刚也是他告诉我我女儿来找我了”说着，他便向屋子中四下望去“奇怪，刚刚还看到的，哪去了？”
江恨月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他来找你做什么”
“说是门派中最近有些珍贵的草药要送到这里来，那个时候医馆人多，我没顾得上他，好像让他自行去后面的药柜了？”仇华佗看向身后的学徒求证，那学徒点了点头。
江恨月转了几下眼珠，一言不发。
“师姐，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行一步了”仇华佗十分忧心妻子。
“救活了你妻子后，速速带着她来眉山派请罪”江恨月道。
“天谬谨遵掌门人谕令”仇华佗拉着仇十怪从杜若舟面前走过，仇十怪有些不舍地嘟囔着：
“那阿黄哥哥呢”
仇华佗有些歉意地道“黄兄弟你看看这……”
杜若舟道“没事的仇大夫，救人要紧”
“黄兄弟若不嫌弃，就在我这素问斋中小留几日，待我安顿好了妻子回来后再向黄兄弟郑重道谢”然后他对一旁两个学徒说“阿时，阿珍”
那两个学徒走到杜若舟身边。杜若舟心中忧心无尘子，此刻巴不得他这么说，赶忙答应下来。
仇华佗父女刚一离去，江恨月就向后堂走去。杜若舟不知她接下来要怎样对无尘子，无视了一旁两个学徒询问的声音，紧紧凝视着她的背影。
江恨月此时忽然立住，转过身，凤眸如冰“你盯着我做什么”
“……我”杜若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江恨月朝他走过来，眼眸中都是厉色。杜若舟想到刚才金尾凤的那句“有灵魂异象之人”。难道她已经有所察觉了？
“你……”江恨月的十指修细，却并不是大家闺秀那般指如削葱根的纤柔，莹白的指尖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是常年以灵力运指留下的。仿佛经历了时光的洗礼，给这只素手添上了几分成熟与干练之美。此时，这样一只修细有力的素手正悬在杜若舟的面前，仿佛要轻点上他的额头。而杜若舟却像看到了什么毒蛇猛兽，整个人都向一旁躲开。
但是他忘记了自己刚刚就站在门边，一踩就踩到了门槛上，顿时重心不稳，向前栽去，撞上了前方那个烟青色的人影。
这可大大的不妙！这是杜若舟脑子里的第一反应。
然后他就跌入了江恨月未及反应的怀抱，杜若舟本来想躲开和她的接触，可万料不到不仅没有躲开还干脆来个了更亲密的接触。
杜若舟的脸一下子黑如锅底，他知江恨月最讨厌与旁人亲近，更何况他眼下还全身散发着臭乞丐味江恨月怕不是要把他拨皮抽骨。于是他慌忙要从她的怀抱中起身，这一次江恨月和他挨得很近，他此时的身高刚刚到她的肩头，可以闻见她身上有些幽幽的梅香味，这香味带着他瞬间回到了早年杜若舟还在眉山派时，那时江恨月也是这样手把着手教他练功，调整他拿剑的姿势。那时他的个头也刚到她的肩头，有一次闻到她发间的梅花香，不禁心驰神往，剑划破了手。江恨月恨铁不成钢地训斥了他，然后拿出腰间的手帕板着脸替他包扎……
唉，想什么呢。难道你还不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她从前对你再好，危难当头她也只会顾全她自己的名声和威严。她对你好，教你练剑，也不过是盼你练好了，可以成为任她差遣的利器，装出师慈徒孝的样子做给别人看罢了。
这时，江恨月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吃了豹子胆敢抱着她眉山掌门人这么久不松手。于是，杜若舟一抬起头就看到了江恨月脸上的十里寒霜几乎要裂开了，清冷的双凤眼里全部是杀气，可偏偏掌门人的架子还要端着不能去和一个小叫花计较。
杜若舟忽然就很想笑，他这师尊明明最讨厌沾上脏的臭的，可还非要端着个镇定自若的架子。切，假正经，伪善！
想到这，他本来想马上起身的身体也不着急了，就那么靠在江恨月怀里，存心膈应她。他一面赖在她怀里，一面故意大喘着气说“妈呀吓死我了！”
好像从上辈子拜在她门下时起，每当江恨月那张万年冰封的脸因为自己而产生了一点的情绪波动，无论是高兴，还是愤怒还是嫌弃，杜若舟都会格外开心。这时，江恨月倏地推开他，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大步，或者说向后跳了一大步。
杜若舟知道她忍耐到极限才克制住了一掌劈了自己的想法，心中就越发高兴，正想假装给她道歉几句时，忽然感到颅内极致的疼痛，仿佛有人在拿刀斧劈他的脑袋。剧痛之下，他只来得及想到肯定又是江恨月干的好事。
“两辈子了，为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再也支持不住向地上倒去，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停留在江恨月错愕的面庞上，那双凤眸微微睁大荡漾着点点清光。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师尊，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重生一次还这么倒霉，又碰到了你！
江恨月！如果我还能再重生一次的话，我绝不放过你！
你……
黑暗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