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久歪了歪头。
越泽并不怎么征求别人的意见，林霄久联想到这几天，除去昨天和越泽因为圆筒的事生了气，一个白天没见面，其它时间都是待在一起，因此，越泽这话虽然是“你想去看么？”，但实际上是“你陪我去看吧”。
他便道：“好。”
越泽眼里带上了一点笑意。
思过洞在合虚天，是垂星瀑后的一个岩洞，大概是学宫中并没有地牢之类的地方，只能在思过洞审讯。
凌宝尘和凌宝清在洞外等着，见他们两个来，喊了一声“越泽”，跟在后面进去了。
进去之后，林霄久才知道这个洞和自己想象中不同，并不狭窄阴暗，而是别有天地，被人为拓出了很大的空间，以长明灯照明，洞穴石壁打磨得油光水滑，犯事的弟子便是对着洞壁思过。
因为是在瀑布后面，洞中难免有些潮湿，上台阶时，凌凤箫隔着一层衣料握住了林霄久的手腕。
林霄久反射性地心中一跳，然后努力平静下来，他明白越泽此举，完全是出于避免自己滑倒的好意，又只是被松松握着，慢慢竟也调整了过来。
一路无话，等过了这容易滑跌的一段，忽然轻轻道了一句：“你不妨再长胖些。”
声音经过洞穴石壁的渲染，温和的能滴出水来。
林霄久自觉比起刚来学宫里的时候已经长了些肉，也高了一些，但越泽似乎并不满意。
越泽又道：“听说凡间的吃食更养人，从幻荡山回来，我们在凡间多住些时候。”
林霄久前些天还在规划假期该做什么，现下连这个心也不必操了，感觉很轻松。
他应了一声，两人便不再说话，只凌宝尘掩口吃吃地笑了一声，被凌宝清打了一下。
又走了一会儿，凌宝尘忽然道：“谢子涉会不会在？”
凌宝清道：“或许。”
越泽没有说话。
又转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一个石室。
两个图龙卫肃立门口，见凌凤箫过来，道：“殿下。”
凌凤箫牵着林霄久走进去。
石室中有数名图龙卫，几位各院的真人与先生。
边上一个年轻女子，闻声转过头来。
她穿着儒道院的弟子服，身形高挑，眉目间有种如兰如梅的孤高之气。
凌宝尘在林霄久耳边轻轻道：“她叫谢子涉，是儒道院的大师姐。”
因着这一句介绍，林霄久便多看了谢子涉一眼，却见谢子涉也在看着他，而后目光下移——林霄久总觉得她在看自己那只被越泽握着的手。
片刻后，她将目光转向凌凤箫，道：“你来了。”
越泽只微微颔首，牵着林霄久上前，越过了她，而后才放开。
大国师道：“殿下请看此人。”
林霄久抬头向前看，先前被人影挡住，此时他才看见，洞穴阴影之中，石壁上穿出锁链，缚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年轻弟子。
谢子涉道：“图龙卫在琉璃天又查出数位弟子持有北夏之物，皆是儒道院弟子，这些弟子身家与所作所为皆清白，唯独都加入‘棠棣诗社’，诗社中题咏唱和，彼此赠礼，原是常事，查出的北夏巫物，皆是此人赠予同社诗友。他籍贯在南北边疆，父母双亡，无亲无故，亦是可疑。”
凌凤箫看向那人旁边的图龙卫首领，问：“可有问出什么？”
“属下惭愧，”首领道，“纵然灼烧神魂，此人也未吐露半字。”
林霄久观察那弟子，只见他半垂着眼，神色委顿已极，脸色苍白憔悴，身上虽没有明伤，却已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施在神魂上的拷打，比身体上的刑罚使人痛苦百倍。
凌凤箫道：“继续。”
图龙卫道了一声“是”，而后五指成爪，扣在那弟子的天灵盖上。
那弟子身子绷紧了，不住颤抖，眼睛紧闭，喉中发出痛苦难耐的嗬嗬声。
林霄久察觉到凌凤箫在看自己。
他回视。
越泽移了一下脚步，离他近了点儿。
他余光觉得有一道目光刺着，转头一看，是谢子涉。
——从前被人用种种目光看得多了，他对他人的视线总是敏感。
目光相对，谢子涉从容移开，转向正在被审问的弟子身上。
图龙卫厉声道：“还不交代！”
那弟子闻言颤抖的更加厉害，嘶声道：“......让我死！让我死！”
图龙卫道：“从实交代，便可少受苦，更不必死。”
那弟子神魂被烧灼，仍是痛苦难当的模样，却断断续续发出笑声，使人毛骨悚然：“你......纵使再折磨我......百日，我也......说不出！”
图龙卫眉头一皱，手中发力，那弟子痛苦之声陡然拔高，着实是惨不忍闻。
凌凤箫却道：“停下。”
图龙卫听命放手。
那弟子出了满身的汗，垂死一般艰难喘着气。
凌凤箫走上前，却是以刀尖划开这人的上衫，划破一道一尺长的口子后，再挑开衣物。
这下，连林霄久都看出了凌凤箫的用意，只见衣物之下，那弟子肋下两寸出，有一个拇指大小，形状诡奇的黑色印记。
“真言咒，”凌凤箫道，“烙神魂之上，施咒之人要他不能说出之事，纵使他想要说，话至嘴边，也无法说出，只如哑巴。”
图龙卫道：“未曾见过此种咒法。”
“北夏的邪僻咒法，早已失传，竟然重现。”凌凤箫道。
图龙卫问：“可有法解？”
那弟子喘几口气，嘴角挂了一点笑，抬眼看了一眼凌凤箫。
凌凤箫：“无解，杀了。”
图龙卫肃容道：“是！”
正要手起刀落，越泽却改了口，道：“待我走了再杀。”
又道：“既有真言咒，便有北巫背后指引，派十人去此人家乡查，余下继续留在学宫。”
图龙卫自然领命。
一片寂静中，谢子涉道：“你见识果然不凡，着实使人钦佩。”
凌凤箫只回她两个字：“谬赞。”
说罢，重新牵起林霄久，按来时路走出思过洞。
出垂星瀑，来到星罗湖畔，琼林依旧落花如雨。
凌凤箫开口，声音里有微微的歉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