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手术开始还有十分钟。
霍西亭伤了腿,需要立即动手术。但他只稍微处理了下伤口,然后将手术时间推后二十分钟,坚持先送向珊进手术室,他再去做腿部手术。
护士在手术室门口将坐着轮椅的他拦下,“霍先生,请留步。”
霍西亭止住动作,怔怔地望着手术室的大门。
听丁酉说,向蜜已经被送进去了。
向家人怕她闹腾不肯换,给她推了镇定剂让她睡着,又派人将手术室守住,所以她此时根本不会有任何动静,也不可能逃出这间手术室。
霍西亭紧握的拳,倏然松开。
是啊,她根本不可能从手术室里冲出来,歇斯底里地朝他咆哮:霍西亭,我不换!
他也不必再心疼她,再傻到为她去寻找其他眼角膜捐赠者。这是她欠向珊的,自己种的恶果,就该她自己来吞。他吩咐只取她一只眼睛,留下一只帮助生活,已是对她最大的宽容。
世事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
霍西亭想笑,却觉得双颊僵硬,怎么也扯不开弧度。
丁酉推着他的轮椅,见他面色苍白,还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霍先生,二十分钟快到了……”
“行了,现在走吧。”他语气淡淡,仿佛受伤的人并不是自己。
躺上手术台,削白的强光,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涌进霍西亭的眼眶,他瞬时有一丝恍惚,脑海里掠过破碎的几个画面。
空窒的地下室,暗褐色的血,女人的尖叫声和哭喊声,还有同样明亮又沉肃的手术室……
他此时还不知道,这场车祸,正在将那些他失去的记忆,重新拼凑回来。
霍西亭的脑袋,瞬间泛起针刺般的锐痛,可仅仅不过一秒,锐痛感又迅速散去。
他睁开眼,对上明晃晃的白色顶灯,胸腔因为方才的裂痛还在微微起伏。
莫名其妙的,他突然想起了向蜜那张脸。
此时此刻,她就在另一间手术室,安静地沉睡着。医生的手术刀,利落地在她的左眼上飞舞,正义地剥夺她的光明、替她赎罪。
就像他这般,道貌岸然。
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她……一定很痛吧。
医生将霍西亭的腿板正,吩咐护士给他打麻药。
他突然叫停了动作,声音沉沉,“不用打麻药。”
“什么?”护士吃了一惊。
不打麻药,那还不得疼死?
霍西亭重新阖上眼,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听不懂就换人。开始!”
他和向蜜都是坏人。
坏人,就该接受惩罚。
向蜜的惩罚是失去一只眼睛,孤光余生。
那他的呢?
是会痛。
是会失去向蜜。
……
霍西亭把下唇咬得血迹斑斑,才挺过了这场没有麻药的手术,到最后,他因为剧痛直接晕了过去,浑身发汗。再度醒来时,他第一句话就是询问丁酉关于换眼手术的情况。
丁酉支吾了两句,自以为明智地先挑了个好消息说:“霍先生……您放心,手术很顺利。”
霍西亭双手揪住床单,紧了又松。
听到向珊手术成功的消息,他的第一反应竟然并不是欣喜。
心脏的地方,反倒像是被人生生剜了一块肉,这种生命缺失了一块般的窒息感,疼得他几乎有些眩晕。
明明……明明他该高兴的啊。
霍西亭张嘴,声音却嘶哑得不像话,“她……她还好吗?”
丁酉还以为他问的是向珊。
“霍先生放心,向珊小姐已经没事了。”
好,真好。
男人的眼神黯了黯,他想问的向蜜,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念不出她的名字,只能任由那两个字在舌尖苦涩地打转儿,缠得他喘不上气来。
丁酉突然垂下头,表情凝重,“还有一件事……”
“说。”
“是……是向蜜小姐,她被叶枫带走了。”
霍西亭猛地竖眉,“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