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下室，空气混浊。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躺在肮脏的血污里，缩成一团。
男人浑身没一块好皮，屈着身子痛苦哀嚎。他叫唤的声音稍微大了些，就会被打手按着，揍得鼻青脸肿。
门开了，寒风顺势滑进来，结着蜘蛛网的黄色吊灯便吱呀晃了几下，发出诡异的声音，晃得飞舞的灰尘都有些飘扬。
霍西亭蹬着干净锃亮的皮鞋进来，步子很稳，面色很沉。
他昨晚一夜未眠，胡茬也青了一圈，仔细看的话，眼圈还有些憔悴。
霍西亭不可能猜不到，是有人在手术过程动了手脚，拿了向蜜两只眼睛。所以，他吩咐丁酉把动手术的医生抓过来，严刑拷打，务必要将手术那天的情况完全还原出来。
他在医生面前站定，抬脚，皮鞋抵住医生的下颌，声音料峭：“向蜜的眼睛，是你换给向珊的？”
医生听到问话，面色有一丝慌乱，“是……是的。”
“我说过，只取她一只眼睛，你取了几只？”
医生浑身发抖，“霍……霍先生，是……是一只……”
“一只？”霍西亭一脚踩住医生的手指。
“啊——”
医生撕心裂肺的痛呼声惊颤而起，连求饶的声音都是破碎断续的：“饶……饶命啊，霍先生……”
霍西亭残忍一笑，就着踩住医生手指的姿势，半屈身体。
“我最后问一遍，到底是一只还是两只？
如果你说是两只的话，我就踩断你两只手。如果你坚持说是一只，我就留你一只手，不过你欠的那两百万高利贷债主，刚好我也认识。
我只要和他说一声，你的两百万，你以为你这辈子能还得干净？
嗯？”
医生大惊，脸色惨白一片。
他收了向珊和高惠蓉的钱，换掉了向蜜两只眼睛，才能还上那两百万，这要是被霍西亭捅破，借高利贷的再追上门来，他真的要被逼得去跳楼了。
事到如今，宁可得罪向珊，他也不能得罪了霍西亭这尊黑面罗刹。
全北城都忌惮这个男人，他手段太狠，自己落在他手里，只能生不如死。
医生咬牙，磕磕巴巴地和盘托出：“我说……我说……是两只眼睛……求霍先生饶命，不是、不是我要对付向蜜小姐，是……是向夫人和向珊小姐，是她们给我钱要我这么做的……是她们，不关我的事，霍先生饶命……啊——”
一道凄惨的尖叫声，在逼仄的地下室中激荡开来。
周围站着的手下，听着也是头皮一麻。
霍西亭直起身，疏朗的面部线条全部紧绷而起，似累起冰棱，苍寒透骨。
他脚下用着十足的劲道，面色不变，冷酷得像是地狱来的恶面修罗，缓慢而果断地，踩断了医生的手骨。
“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但这两只手，是你拿了两百万的代价。”
话毕，他面无表情地踩住医生另一只完好的手，正要用力，只听见医生垂死哀求道：“不要，霍先生……不要再废我的手……我再……我再告诉您一个关于向蜜小姐的秘密，求您……求您饶我这只手吧……”
向蜜的秘密？
霍西亭听到这几个字，果然剑眉一动，卸了脚上的力道。
“说。”
医生捂住血淋淋的手，断断续续道：
“那天，您撞车后重伤昏迷，被送进医院，需要大量输血……是向蜜小姐，不是向珊小姐……是向蜜小姐不要命地为您输了超量的血液，才……才救回了您的性命。
向珊小姐抢了向蜜小姐的功劳，还……还吩咐我不准说出去，逼我告诉向老先生，她必须立即动手术才能保住命，好……好趁机要了向蜜小姐的眼睛。
我本心有不忍，因为向蜜小姐当时也受了伤大出血，可她一直求我……求我不要管她，先抽她的血救您。向珊小姐又一再咄咄逼人，我……我才会顺了她的话……”
霍西亭听到这里，原先一直平静的心，也瞬间翻涌起来。
他能猜到，背后有人使计拿了向蜜两只眼，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天拼死救她的人，竟然会是那个一心要抛弃他的向蜜，而不是三年前三年后都救了他的向珊！
他到底误会了向蜜多少！
“你给我再说一遍，把事情从头到尾全说一遍！”霍西亭愤恼地揪起医生的衣领，表情狰狞，双手却在发颤。
也不知他恼怒的对象，到底是医生，还是愚蠢的自己。
医生被吓得浑身打哆嗦，结结巴巴地说：
“是……是……我听向珊小姐和向夫人说起过，那天您被困在即将爆炸的车内，是向蜜小姐救你出来。
只不过汽车最后还是爆炸了，她为了救您，抱住了您，用自己的身躯替您挡掉了汽车碎片和火星……
向蜜小姐背上的伤口还是我叫护士处理的，霍先生您如果不相信，可……可以去医院找那个护士查。”
霍西亭听完医生的话，浑身的血液都像着了火一般，沸腾、翻滚，迅疾翻涌着窜到四肢百骸，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可转瞬又如坠寒潭，奔涌的血气都在一瞬间被冻住，他浑身僵硬，胸闷气短，一口气像团棉絮一般堵在喉间，怎么也提不上来。
怎么会是这样？
那场汽车爆炸，不是向蜜故意让叶枫撞他的吗？
既然要撞他，为什么还要救他？
为什么还要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为自己的鲜血挽救他！
不是说不爱我了吗？不是说我是个疯子吗？
向蜜，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霍西亭被这番刺激激得头晕目眩，很快，那股熟悉的剧痛又袭上脑海，如裂身劈体之痛，直冲脑顶，他单手扶住脑袋，额角青筋暴起。
那些沾着血的画面又不断在他脑海中飞窜，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
画面里那个哭泣的女孩的音容笑貌，也越来越明晰，渐渐与向蜜的脸重合到一起。
“向……向蜜……”
低声念出她的名字，霍西亭便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中，彻底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