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残害手足,留下来的人想来要么是城府极深,要么是依附于他,又或许是绣花枕头,败絮其中。当前还活于世的皇子不过五人,荣王豢养男宠,甚至对于皇上的赐婚都想抗旨不尊,因此至今仍被罚禁闭不得出门。十一皇子年纪尚小,前些日子才学会走路。端王赵承柘是太子的亲弟弟,自然不必多说。我们不过谈论了一下午诗词歌赋,端王却利用我试探赵延和,还偏偏将赵延和引去。
若“我”还活着,只会是一个活靶子,一次次引火烧身。沉陷权力漩涡中的人是在下一盘事关生死的大棋,在这局棋中,我也被人当做了一颗棋子。只是我还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不由问道:“我明明身中剧毒,又是怎么捡回一条命的?”
赵延和将棋子装好,温和地看着我道:“既然知道是谁下的手,后续就简单了。”
我困惑道:“他要杀你,又怎么会帮你?”
他微微一笑:“太子有所为,才有所为。他既然做这些事,必然有他的目的。我给他他想要的,他给我我想要的,各取所需罢了。”
我更糊涂了:“那为什么我还死了呢?”
赵延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伸出手似要揉我的头,见屋门开着,又堪堪缩回手:“这件事说来话长。”
我瞧着他的神色有些为难,连忙说道:“那我便不再问了。”
他深深地瞧我一眼,又迅速换上了淡然的表情:“这件事既然已经将你牵涉进来,你也无法置身事外了。只有将你放在明面上,你才是安全的。”
我不解:“可是许多人都见过我了,你偷梁换柱,若是被发现该怎么办?甚至连陛下也见过我,这是欺君的大罪,到时连累你了怎么办?”
“这些我自有考量,你不必多虑。阿露,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毫不犹豫地答道:“只要是你说的,我全都信。”
赵延和征愣半晌,良久才开了口:“我的话也不要全信。”
我愕然,不过赵延和也没有再同我说其他的,因为有宫人急匆匆地进来通报,只念了句闲敲棋子落灯花,他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没人叫我离开,我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在书房中,百无聊赖地将棋子又倒出来。才刚拼好赵字就有人进了门,我急忙将棋子打乱,又回头看来人。
兰亭站在门边,斜睨着我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我规规矩矩地朝她福身:“兰亭姑姑。”
她眉毛微挑,说道:“既然殿下没吩咐你什么,你该干嘛就干嘛去。”
我其实也想走,但实在是不记得回掖庭的路,于是瞧着她的神色,见她面容平淡,才小心翼翼地说:“我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兰亭突然问道:“宫女应该自称什么?”
我这才想起来,战战兢兢道:“应自称奴婢。”
她问:“低位者见高位者当如何?”
我答道:“低位见高位需行礼,妃位以上见高位行屈膝礼,见太后皇上行全礼。”
她又问“皇后服饰你可记得?”
我又答道:“皇后母仪天下,为后宫之主,着正黄正红凤袍,上以金线刺绣金凤凰。”
她点点头,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不是次次都有人给你领路的,自己记着点。”
我忙不迭地跟在她身后,待能看见掖庭的门时,她便径自走了。见我回来,栀书稍稍放下心来,脸上仍有几分担忧的神色,紧张道:“你怎么样?”
我安抚地朝她笑了笑:“没有怎么样,安然无恙。”
她似乎还不太相信,绕着我左看右看,确认过之后才长舒一口气,又撇撇嘴说道:“你不在的时候兰亭姑姑来找过你,你是没看见她那个表情,像是吃人似的。”
我心中咯噔一惊:“是找我?”
她忿忿不平道:“谁知道她是不是在哪染了晦气,要发泄在你身上。”
我其实挺不喜欢晦气这两个字的,往事种种好像都是因为这个词而起,可我如今留不得,也走不得,只能随遇而安。
兰亭姑姑不日又来了,吩咐我让扫殿前的地,另兼任掌灯。栀书听她说完后一直是满脸艳羡的神色,我原本不知道她何意,到第二日当值时才明白,殿前的地面只有落叶要扫,正值春季,地上并没有几片叶子。掌灯是最轻松的活计,只需在天将黑之时,将灯全都点亮就行。身兼两职看似繁忙,实则我是最轻松的。
清闲自是很好,但日子一长就有些乏味。我百无聊赖地将尚阳宫都逛了一圈,也没寻到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地方。尚阳宫从早到晚都是冷冷清清的,除了宫人既没人来也没人去,但是连宫人也都寥寥无几。虽说吃穿用度都不缺,但远不如其他宫里的多,甚至还不如才入宫的才人。兰亭作为姑姑,衣着布匹却与寻常宫女别无二致。
近来赵延和不知在忙些什么,虽然我日日来尚阳宫当值,却也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他了。别的皇子年幼时便封了王,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可赵延和回宫也快两月了,陛下提也没提过封王的事情。如今仍住在宫中的,除了东宫太子,乳臭未干的十一皇子,便只剩赵延和。宫中形势波谲云诡,他又没有母妃照应,处境应该也不怎么好。
我有些想去其他地方逛逛,但栀书说宫中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去的,有些娘娘气性大得很,若是不小心碰着,会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她凑到我身前,张牙舞爪地说:“我之前侍奉的那位婉嫔就是如此,每次皇上一来,她就装作温婉贤淑的模样,其实背地上对宫人非打即骂。就连吃到的葡萄不够甜,都能当做借口,惩罚整个宫的宫人。”
我目瞪口呆,她又说:“婉嫔跟皇后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去年皇后的梳头宫女,因为不小心梳掉了皇后一根头发,直接被杖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