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仙镇,云海破开,阳光洒落一地金黄。
伴随黄龙真人的仙鹤展翅,全镇男女老少,就连不少本做看客的人都对着他远去的方向,拜了下去。
仙人显灵,天赐福缘,此时不拜,更待何时?
所有人几乎都在这般的想着,不停地磕头,连那一人一鹤早已消失在远方天际都不曾发现。
姜子牙与姬发朝相反方向离开雪仙镇与满街磕头之人显得格格不入,甚至令不少磕头的人反感,头部上下起伏间不经意的瞟到两人,目光里尽是厌恶。
好在两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对于镇上人临时起的恶意,皆是随着风轻云淡的迈步,一步步踏碎在脚下。
“有什么要问的就快问吧,出了这镇子,有些事我就忘了。”姜子牙在前方轻轻说道,他自然知道身后低着头,心事万千的姬发。
闻言姬发先是顿了一步,眸子里目光流转,接着跟上前去,直接问道:“相父,我们所为何来?”
姜子牙往前走着,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声音缓缓传入姬发耳中:“鸿钧老祖他老人家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们来送还封神榜,同时让你和他老人家见一面。”
“那为何……”姬发欲言又止,他是周天子,是统治天下的君王,心中思量明达,很多事情凭着三言两语他就能有所猜忌,但关于阐截两教,关于昆仑,关于仙人……他更多的却是茫然无知。
“你想问为何我们就这样离去?”姜子牙自然明白姬发的心思,准确的说他们这一家的心思他都懂,于是他接着说道:“老祖见你,或不见你,这都不重要,因为你就在这里,昆仑山下。”
“既然我都到了山下,为何又不带我上山一访?姬发实在不懂,当年我爹为您拉车八百步,您言我大周天下八百年,这些就不能改变吗?”姬发终究是没能忍住,把心中最想说的一切吐露出来。
文王拉车八百步,周朝天下八百年。
姬发一直不解,他西周天下尚未开始,就已有了既定的结束,那这八百年的意义又何在?大周何须存焉?
“我在人间,人间不在我,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姜子牙抬手示意让他不要再问这个问题,道:“我且说过,这都不重要!”
“那什么是重要的?”
姜子牙选择了一个从问话重新开始话题:“你记住黄龙师兄的模样没?”
“记住了!”姬发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回答道。
“你可知道师兄他为西岐有过哪些贡献?”姜子牙再问道。
“这……”姬发犹豫不敢开口。
“不用害怕,说将出来何妨?”姜子牙斜睨了他一眼,自己说道:“黄龙师兄他被赵公明吊,被吕岳追,被关在九曲黄河阵,甚至还遭马邃暗算套上了紧箍咒,单论其战绩,很难说有功绩!”
语罢,姜子牙突然转过身别有意味的打量了姬发一眼,接着道:“但师兄他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每逢战斗,总是提前到场,十绝阵前多次说话拦阻闻仲,周军两次中毒也是他解的……”
“相父您到底想说什么?”姬发越听越迷糊,终是打断了姜子牙。
“你可知封神榜为何而起?”姜子牙的脸色逐渐严肃起来。
“不知!”姬发见姜子牙如此正色,知道这是说到正题上了,认真的点头回道。
“昆仑山玉虚宫掌阐教道法元始天尊因门下十二弟子犯了红尘之厄,杀罚临身,故此闭宫止讲,又因昊天上帝命仙首十二称臣,故此三教并谈,乃阐教、截教、人道三等,共编成三百六十五位正神,此之谓封神榜也!”姜子牙如是一口气说完。
“所以黄龙真人他也是应劫之人?”一番话后,姬发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或者说验证了一些他的猜想。
“黄龙师兄他的劫还没有应,但也要应了!”姜子牙捻着胡须看了一眼天空,模棱两可的说道。
“相父您说了这么多,到底要说什么?”姬发在明白了一点点后,却发现更模糊了。
话音落下,回答他的,是一道惊雷声响。
姬发心中一跳,下意识的朝昆仑天上望去,与姜子牙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姜子牙的眼睛随雷声响起的刹那眯成了一条缝,他一直观注的那片天空突然就明亮起来。
半天之央,日头横移,云雾骤散,远处的一座座山峰若隐若现,犹如锋芒对空巨剑剑尖。
雪仙镇中,跪伏在地的居民和外来寻仙之人随着他俩的目光而去,落在昆仑山巅。
姜子牙为何要说这么多?
说来说去,还是一句话。
鸿钧老祖要飞升了!
……
……
这绝对是此刻在雪仙镇中的所有人一生为之称叹、难以忘怀的画面。
伴随着一道惊雷声响起,昆仑山山巅附近的长天里,一时间流光溢彩,仙气缭绕,金莲乍现,仙鹤引道。
紧接着一道道虚影显化在半空中,引得山下一阵阵惊呼。
“那是元始天尊!”
“太上老君!”
“通天教主!”
一个个虚幻的人物实打实的落在人们眼里,惊呼声如同海啸令天地失色,这些仙道祖师一一闪现,震惊的他们无法言语。
但这还没有完,在三教教主显化之身的后面,他们的弟子,一个个仙家道人也紧跟着显现出来,皆是仙风鹤骨,一派悠然,自长天上摆开阵仗来。
鸿钧老祖即将飞升的消息在人们的心中逐渐沉了下来,若非这等大事,他们今日岂能见到如此众多的大人物,就连那传说中的天道圣人,也显化出来!
姜子牙在短暂的驻足之后,并没有理会这些事,他拉起被震撼得无法自拔的姬发,向雪仙镇外走去。
背后,是鸿钧老祖即将飞升的昆仑山巅。
姜子牙入门至今,对这位老祖也只基于鸿钧老祖这四个字。
有偈曰:
高卧九重云,蒲团了道真。
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
盘古生太极,两仪四象循。
一道传三友,二教阐截分。
玄门都领袖,一炁化鸿钧。
说得正是那仙家祖师,鸿钧老祖,老祖乃是元始天尊、太上老君、通天教主三位天道圣人的师父,在仙家辈分中,当属第一。
传闻混沌初开时,西昆仑有一生灵得到造化神器的一部残片“造化玉牒”,修成混元大罗金仙,号鸿钧老祖,这便是老祖来历。
有道是“先有鸿钧后有天”,这老祖之实力,或许还在那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之上,今日他飞升,自然是境界有更大的进步,不愿再拘泥于此方天地,欲要往更高的天,悟更大的道。
仙家齐至,圣人送行,唯此一家!
可鸿钧老祖到底做过些什么呢?姜子牙说不出什么来。
开天辟地是盘古大神做的,补天之事是女娲大人做的,封神榜也没他什么事,顶多带走了通天教主,可这不应该是他做的吗?
昆仑山巅,老祖清修之地,弟子皆不可扰!
这是他进山时听到的一条门规。
在他的记忆里,老祖他好像一直都是在清修,清修了无数年,修为也到了不可知,然后……他要离开!
嘴角扯起一抹难以察觉的苦涩,姜子牙与身后的盛景背道而驰。
……
……
昆仑山巅,无论是三清现身,还是其他圣人显化,又或是仙家齐至,这里都不受影响。
孤独的昆仑山巅是独立开来,连三清都鲜能踏足,此刻更是格外的安静,见不到一道人影,也没有一丝生气。
一众道人显化之后,忽得,天地变色,破开不久的云海骤然聚起,凝结成一朵声势浩大的雷云,覆盖方圆十万里,雪仙镇忽然就暗了下去。
青冥之下,闪电在雷云中不时闪现,撕裂空间,数十天雷仿佛受其号召般轰向山巅。
这些蕴藏着天地之力的雷电威力巨大,还未劈下,破碎山河之势便令得众人惊叹!
还不待众人皱眉,山巅猛然飞出一道拂尘,那些蕴藏天地之威的雷电还未彻底展开威势,顷刻间就化作了碎片。
拂尘悬停在半空之中,以其娇小的身体与天上的十万里雷云对峙。
这一幕落在人们眼里,尽是不敢相信。
众所周知,仙家道人也好,人间修道者也罢,皆配拂尘。
昆仑山巅的拂尘看起来,就是一道拂尘,仅此而已,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仙气覆盖。
那就是一道拂尘,简单极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道拂尘,却湮灭了数十道天雷。
其威,可想而知!
拂尘悬停在半空之中,气势不减,白丝忽然绽开,像一朵雪莲花,在空中与风共舞,然后无限延伸过去,两三息间,就将十万里雷云覆盖。
拂尘丝收拢,一道亮光令得所有人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
待的再次睁眼,雪仙镇的居民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头顶上是少见的蔚蓝天色,而那道令他们压抑在地许久的雷云就这么不见了。
嘶的一声,拂尘并未再做停留,化作一道虹光,直奔长天。
鸿钧老祖风轻云淡的收了飞升的雷劫之后,竟是不做停留,欲要直接破天而去。
离得最近的三清见状大惊失色,只有他们这些才明白,这仙人飞升,有多难!
凡人飞升成仙就已不易,更遑论仙人飞升?
师尊凭一拂尘,主动出击,欲要强行飞升,这是何等气魄?又是何等自信呢?
三清不敢想象!
昆仑山巅,拂尘向天而去,湛蓝色的长天已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黑色的天之缝里,冰冷阴寒的气息不时溢出,令得三清身后的一众仙人嘴唇发白,饶是他们,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方天地终究是做出了回应,罡风阵阵,天雷道道,铺天盖地的朝拂尘身上打去。
拂尘却依旧向天,毫不避让,甚至有种一意孤行的意思,充满了对天地的挑衅。
拂尘与天地的对决逐渐到了末期,一道亮光在天雷声中忽得爆发,这一刻,所有人不得不再次闭上眼。
璀璨的光芒甚至比太阳还要耀眼,三清在内,这一刻都是黑暗的。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某只仙鹤,或是某个眸中鲜血淋漓的人,但谁又知道呢?在天地与鸿钧老祖的对决中,他连刹那不到便已烟消云散。
强光收敛,众人只见到拂尘掠过天际,然后看到长天上一人半大小的天之缝一丝一毫的合拢。
雷声灭,罡风止,老祖已随天雷去。
阳光落下,金色扑就整个人间,偌大个昆仑山,自山巅到山脚,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落在人们眼里。
在人们短暂的错愕了一会儿后,方才明白,老祖就此飞升了。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雀跃,随着昆仑山上的众仙遁去身影,一切就此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