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个小鬼而已。哭啊闹啊、摔盘子摔碗的……
可惜已是一缕游魂,胡天天在虚空中一抓,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满屋子蹦跶!
别的倒没什么,就是花于默的耳朵受罪!
终于,累了,他自个儿飘进一个墙角,一屁股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头,自顾欷歔。
还好!这小鬼生前定是个善良的孩子,即使化作鬼,戾气也不重。
“天天,不早了,一会儿你还得上路。”看着他的样子,花于默难免动了恻隐之心,她指了指桌子对面,“过来坐下吧!说说你还有什么未了心愿,我好帮你!”
胡天天飘了过来,学着花于默盘腿而坐。脸上还残余着鼻涕眼泪,面色比起先前进屋时更显苍白。
他的眼眶开始深陷、发黑,嘴唇已毫无血色。
据此判断,地府差使很快就要来锁魂了。花于默得抓紧时间了,毕竟完成心愿是小事,找出死亡真相才是重点。
“姐姐,我想最后再抱一抱我的父母,最后跟他们说两句话。”
“好!”花于默一凝神,将自己的元神逼出体外,“躯壳借你一用。你只有一分钟的时间。”
没了躯壳的约束,她感到浑身轻脱了许多,任由自己飘上天花板,悠闲地看着下方的戏码。
胡天天的魂魄刚进入陌生的躯壳时,有那么几秒不适应,所以样子比较鬼畜,
其实这样的场景也不是经常能见到。因为不是每一个鬼都会提出与亲人拥抱这样的要求的。一般如果有话要交代,就由花于默转达即可。
把自己的躯壳借出去是有风险的,万一碰到厉鬼,它想占为己有的话,那就免不了一场恶斗!
这次,花于默毫不犹豫地借出自己的躯壳,主要还是出于对这个孩子的怜爱以及对孩子父母的同情。
花于默觉得现在的“自己”惨不忍睹:面孔朝上,鼻孔张大,翻着白眼,歪嘴伸舌;浑身抖动,四肢僵化……本就不咋好看,这样一来,更是丑得不要不要的!
花于默突然觉得挺尴尬的,毕竟阎峰也在下面看着,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花于默转眼看向阎峰,发现他并没有望向正鬼畜的“自己”,而是目光向四处探寻。
他在寻找什么呢?花于默想。
突然,她觉得阎峰正在看着浮于天花板上的自己,眼底还有那么一丝笑意。
她一愣神,继而再仔细一瞧,又发觉阎峰压根儿没在看自己。看来又是错觉,自己真的是神经质了,改日得去医院瞧瞧。
这底下的阎峰突然笑了笑,好像看到了一场了不得的戏一样,轻轻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好久不见”,就继续拨动了琴弦。
当然,这一幕,花于默是没有看到的,因为彼时她的关注点在胡天天那里呢!
底下一家人相拥而泣,生离死别了一番……
花于默禁不住也鼻子发酸。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许久以前的一个场景,久到几乎要被她封存起来了的一段记忆……
时间到了,花于默的元神归位。
事情还未完成,她得查清胡天天的死因真相。
“天天,心愿了了吗?”
“嗯!”
“那么,我们就来谈谈七天前,S高中的实验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花于默一边说,一边画了一张探灵符。
只见她嘴里念念有词,顿时手中符咒燃起一团蓝火,瞬间化为纸灰。
“姐姐,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需要你记得。”花于默将手心里的纸灰抖落进胡天天面前的那杯茶水,“喝了它,让我进你的神识一探便知。”
等胡天天喝完茶。花于默的元神也出了窍。
“走,上S高中的实验楼天台!”她拉起胡天天的魂魄,念了个瞬移咒,便瞬间来到了S高中的天台——七天前,两个高中生在这里发现了胡天天的遗体。
探灵最好就是要找到死者的死亡现场,这样更利于死者的魂魄找回死前的那段记忆。
花于默让胡天天坐在自己的对面,说到:“把双手放我掌心。静心凝神。不管发生什么,我没叫你,你千万不要睁开眼睛!”
胡天天点头,一一照做。
花于默调息片刻,神识在飞逝倒退的斑驳时光里一路探寻。
【七天前】
S高中,夜自习的下课铃声刚打响。整个校园内外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影。
“老师,能多给我十分钟吗?我想把这两道实验题再做一下。待会儿,我来关灯关门。”胡天天请求老师。
“好的。那你注意安全啊!早点回寝室睡觉。”化学老师嘱咐了一声,便出了实验室的门。
没几分钟,整个实验楼乃至教学区都变得空旷而寂寥。
实验室的一扇窗户没有关上,吹进的秋风令胡天天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他起身去关窗,余光里瞥见窗户下一团黑影,似人非人。
“谁?!”还没等胡天天反应过来,实验室里的日光灯闪烁了几下,便熄灭了,周遭浸没在一片漆黑中。
胡天天以为是哪个同学跟他开玩笑,便大声喊了一声:“开什么玩笑啊?你无不无聊!”
可是,并没有任何人回应。
双眼还在适应突降而临的黑暗的当下,胡天天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鞋底与地板的不规则摩擦,又像什么器皿划过地板。同时,一阵寒意从背后侵袭而来。
胡天天猛然转身,借着窗外透进的路灯的幽幽光亮,他看到一个硕大的黑影,隐隐闻见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腥臭味,比那鲱鱼罐头还要厉害几分。
胡天天受此惊吓,大叫一声,便夺门而出。可那黑影紧追不舍。
还未到楼梯口,黑影便扑上胡天天后背,在其脖颈上咬了一口。
胡天天吃痛,慌不择路,一路往上,跑到了天台。他将天台门紧紧关上,心脏狂跳:“什么鬼东西!”
他用手抚过脖颈儿上刚才被咬的地方,一股黏糊糊的液体伴着刺鼻的气味,辨不清是血还是其它。
还没喘上几口气,那黑影竟从大楼外墙攀上了天台,一下扑到胡天天跟前。
胡天天借着月光,终于看清对方为何物——一个半人半兽的鬼怪。五官模糊,面目狰狞。没有皮肤组织,浑身血淋淋的,外露的血肉中很多地方已经腐烂,有白色疽虫蠕动。黑褐色的不明液体正不断地从口角流出。恶臭扑鼻,熏得胡天天几近昏死。
“你,你是谁?”胡天天的声音在颤抖。
“我吗?我是神!带你去极乐的神!”那鬼怪的眼睛里发出贪婪的光。
“你,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我只是想要活下去!”鬼怪说完就朝胡天天低下头去……
胡天天无任何招架之力,任由鬼怪吸食完自己全身的血液,只剩一具苍白的尸囊疲软地躺在秋夜的天台之上……
魂穿的整个过程中,花于默的神识与胡天天的神识融合在了一起,不分你我。故而,她感受着同样的惧怕、惊恐、疼痛、无助,以及死亡的降临。
原来凶手是你!
花于默迅速在空中虚画出一张召唤符,贴于鬼怪的身上……
时光流转,她的元神又回到了七天后的天台。
此刻,她看着对面的胡天天,心里又多了一份悲情:没想到七天前的那个秋夜,这个孩子经历了这么恐怖的遭遇。
花于默念起咒语,驱动召唤符。她要把那鬼怪召唤到此刻的天台上,然后收服它,免得它再出来伤人!
顿时,风云突变,乾坤扭转。四分之一柱香后,鬼怪穿过时光隧道出现在了天台。
有那么一瞬,鬼怪有点不解,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竟可以将它召唤到此地。
它看向天台的一侧,发现了两个灵魄。一个一看就是即将奔赴黄泉路上的;另一个,灵魄的气息非常奇特——是她将自己召唤来的吗?她是谁?
“天天,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害你的是不是它!”花于默盯着不远处的鬼怪。
“啊!不要咬我!不要咬我!”胡天天惊恐的看着鬼怪,生前最后一丝记忆喷涌而出,“就是它,就是它!”
“知道了!你安心上路!”花于默一甩袖,无妄符即出,胡天天的记忆被彻底封印了。
“你~是~谁?”鬼怪不知从哪里挤出的声音。沙哑、晦涩、刺耳、薄凉、阴森……如同被人踩在脚底板下的老鼠发出的费力的嘶叫。
“我是谁?我是神!送你去极乐的神!”花于默以牙还牙。
鬼怪一征,面前这个裹着黑斗篷的灵魄究竟是谁?
风乍起,烟尘普天,遮云蔽月,锁链声隐约传来。地府差使要来带走胡天天的魂魄了。
花于默知道,自己与那差使是断然不能见面的,这是行当祖师爷定的规矩。十年探灵,她从没出错过。依照往常,她应该催动信铃,提醒阎峰该接她元神归位了。
她冷峻地望了望鬼怪,心理默念:不管你是鬼还是其他,今天就放你一马!咱们后会有期!
她开始驱动信铃,传音给阎峰……
“你要……走?信铃那头是谁?”鬼怪眼里突然显现奇异的光。
“你是谁?”这回轮到花于默发问了——那鬼怪竟然能听得懂信铃传音!?
冷不丁,风将她的斗篷帽子吹落……
很明显,鬼怪的眼神一紧:“是~你!八公主,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