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是东越贵族的秘药,贤妃之所以认得自然是因为贤妃从前是东越的贵族。
尤贤妃是最早陪在允政身边的人,身世十分尴尬,据说入府以前是东越的女奴,允政年少时去边境打仗,收了房。
反正一个侍妾而已,也没人在乎她的身份如何。
他一向有这种爱好,每次出差总会带个美人回来。
皇贵妃是这样,贤妃是这样,从前的茹侧妃也是这样。
还有许多侍妾,也是这样。
但是大多在他登基以前就死了。
今天贤妃却告诉我,她不是什么女奴。
她的一生,十分不幸的。
她的父亲是东越的大将尤景。
一场大战,尤景战死沙场,留下贤妃与她弟弟平儿两人无依无靠,以及一群对她家产虎视眈眈的族亲。
走投无路下,贤妃想起了自己那个远在大魏的未婚夫,那个英武的少年郎。
他笑嘻嘻向自己父亲求亲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只是她并没有办法向大魏传递消息。
东越战败,必会派出使团去大魏和谈,她只要借着使团,就可安全到达大魏帝都。
负责和谈的王大人虽然与尤景关系不好,但却并没有阻拦她和弟弟,反倒是给了些帮助。
一切都很顺利,唯一的变故就是大魏守边的皇子刚到边关,需要战功。
所以东越使团一进入大魏境内就“遭了匪”,英武的皇子殿下立刻带人进山里,一天不到就平定了山匪。
“平哥儿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我倒是没想到他活了下来,还走了父亲的路,也参了军。”
那时候的允政还没有过侍妾,对这个自己占有过好几次的女人稍还新鲜着,就把她带了回来。
东越使团遭了匪的事我是知道的,允政也是借了这事的战功,进入朝堂。
他从东越回来没多久,陛下就给他指了婚。
我看着贤妃,她的姿势没变化,背挺的很直,只是眼里没了神采,眼睛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贤妃。”我道。“说了许多,你想要什么呢?”
她有所图。
这些悲伤的故事,有她的,有我的,我这个听者都不忍,她却如同木偶泥胎一般,神情没有分毫变化。
说了这么久,贤妃第一次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她笑起来,带着一丝决绝。“赵氏根基深厚,何氏一门牢踞文坛正统,杨将军在军中素有威望,现在连宗族都不大在意陛下了,娘娘大局已定,还要装傻吗?”
“赵氏杨氏也罢了,何氏与本宫何来交集?”我转过脸去。
贤妃道:“哪需要什么交集,陛下打压士族的心推着何氏走向娘娘。”
“方婕妤可显怀了……听闻皇贵妃宫里也有动静了……”
“娘娘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大赦天下时,送东越的战俘回去,就好了……”
“东越战俘?”
“大抵是我尤家男儿命中注定,父亲战死沙场,平儿能活下来见到我,还要多亏了陛下!”
贤妃冷笑,后半句几乎是咬着牙磨出来的,可见恨极了。
“前几日那位将军……”
“平儿是他的参将,陛下最喜欢作弄人的……”
贤妃的声音依然温柔如水,她迅速收敛容色,带着往日一样的温柔,对我道:“我这样卑微的身份,走到今天全靠陛下怜惜,若哪天我对陛下有异心,必是中了邪,牵连不到旁人……”
“贤妃是个性情中人。”她都愿意挺身而出,承担弑君的罪名,我哪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便对她道:“估摸着时辰到了,贤妃随本宫去迎皇姑吧。”
“娘娘深不可测,嫔妾望尘莫及。”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刚巧打开门,整个园子里也没有旁人,岫玉站在远处守着以免旁人冲撞了,门口站着的晚玉听见贤妃这句话,神色古怪的看了看眼角通红的我和面色平静的贤妃,却没有多说话。
“你方才怎么了?”我问晚玉。
晚玉回头瞧了瞧,见贤妃离得远,才悄声道:“贤妃自己才深不可测的,反倒说我们娘娘。”
晚玉愤愤不平的样子倒是十分的可爱,我看了心情倒是不想刚才一样沉重。
我去了寺门口,见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看见我,诧异的问:“皇后这是怎么了?”
我用手挡住半边脸,道:“方才听贤妃说了些宫里的情况……”
平邑皇姑立刻就被我对允政的深情打动,满脸感慨的抓着我的手道:“你是个好孩子,是允政辜负了你……”
我与皇姑谈了许久,假惺惺的哭了两回,允诺明日就回宫,终于送走了心满意足的皇姑。
下了山,又想起杨贵妃也出宫回娘家,便决定去看看。
我中途回了一趟赵府,车驾从我家出去,摆足了皇后的谱。
传令官一趟接一趟,传过三道后,我的车才到了将军府。
杨府的人早早地出来迎我,我下了车,道:“都起来吧。”
贵妃便跟在我身后,陪我进去。
众人坐定,我又与将军夫妇说了几句客气话。
我看着席上一个姑娘有些眼生,便多看了几眼。
“娘娘?”杨贵妃唤我。
我看着贵妃,抬手抚上自己额头笑道:“本宫记性不大好,记不得人了,这位姑娘瞧着却是想不起是谁。”
贵妃看了一眼我所指的人,便垂下眼眸,阴了脸,瑜婉也皱了皱眉。
这样,我心里便有数了,必是朱氏的女子。
那女子起身向我行礼,道:“臣女朱氏,名珠。”
原来正是瑜婉的小姑。
我让她平身,细细打量。
朱大姑娘容貌昳丽,生的一副富贵相,珠圆玉润的。
眉眼间和她二哥有些相似,却不如修睿气质卓绝。
我笑道:“朱氏不愧是百年的世家,养出来的姑娘也端庄大方,一看就是有福的。”
我给岫玉使了个眼色,岫玉便拿出我平时备着赏赐人用的珠花,给了朱珠身边的丫鬟。
朱珠又一行礼,谢道:“谢皇后娘娘。”
我却不再理会她,而是对瑜婉道:“朱大姑娘如此妙人,可千万不能随意婚配了,阿婉以后要常常写信给本宫,本宫替她留心这京中的才子。”
听见我似乎要插手她的婚事,朱珠再稳重也不禁微微变了脸色。
我虽然不可能做的太过,但是婚姻大事,我只要稍加阻拦就够她受了。
何况她与瑜婉关系从来都不好。
瑜婉似乎有些不忍,对我道:“娘娘……”
我对她笑道:“自然也得阿婉多留心点,本宫毕竟不可能时时照看。”
我这话便是让人知道,我在宫里哪知道外面的情形呢,往后这姑娘如何婚配不还是得瑜婉说与我?
这姑娘在将军府住了有些时日,也不见惹出什么事来,想必是个有分寸的。
皇后赐婚,可是极大的荣耀了。
要不要体面就看她自己了。
朱氏大郎是个挺好的人,瑜婉跟他感情不错的,二郎也不像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姑嫂关系处好了,婆媳矛盾也好解决。
多年的朋友,我真心希望她幸福的。
朱珠行完礼,忐忑不安的回到座位上。
我心情有些郁结,便多饮了些酒,出门的时候神智有些不清,贵妃无缘无故老是抓我,我用力挣脱了她,对众人道:“好了!不必相送,本宫回去了!”
说完便端起自己皇后的架势,坐上车。
我回到自己的屋子,连衣服也来不及脱,直接往床上一躺,晚玉要来扶我洗漱,我粗暴的拒绝了她,把被子随意往身上一盖,就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看见浩儿开开心心的向我跑过来,对我道:“母后母后,快给浩儿戴上。”
我十分欢喜,低头一看,却是那块玉佩。
我不给他,浩儿便哭闹,允政出来,要抢夺那块玉佩,我死死的抓住,挣脱开来,我猛的一挣,手打到了自己的额头上,痛的我嗷嗷叫,立刻就从梦里醒了过来,接着我就看到晚玉急忙跑过来,替我揉额头。
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我手里抓着的银杯磕到了头。
但是我手里为什么会有一个杯子?
“这杯子是怎么回事?”我懵道。
晚玉气冲冲的道:“娘娘还问呢,昨天从将军府回来就一直抓着这个杯子不放,贵妃娘娘夺了好几次也没夺下来!”
是这样吗?
太尴尬了。
我心里觉得丢人,便耿耿于怀,翻来覆去的想这件事情,直到洗漱完毕坐上凤撵回宫都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我实在受不了父母跪女的场面,早便嘱咐了爹娘不要来送我,就是这样,走的时候还是趁着大早上,都没有醒的时候,悄悄的回了宫。
凤驾回銮,按理宫妃都要出来迎接,但是我回来的太早,也没有人来。
我也不急,就在勤政殿外等着,让人传了信去。
何沅来的最快,其次是吴昭仪。
后来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来了十几个不知是哪宫的妃嫔。
后来又来了些,等人数到二十八九的时候,再没人来了。
我扫了一眼,妃和偏妃位都是在的,嫔位也不缺。
我仔细一想,就算出是哪几个人没有来。
是新进宫的几个低位妃嫔。
我等了两个时辰,这不来就等于不认我这个主子了。
倒是没想到,还真有人愿意投靠落樱夫人。
“既然后宫姐妹都到齐了,那就随本宫进去吧。”
我不再等下去,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