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莉想要稍稍翻身,却感觉到腰间似乎被一股隐隐的力量紧紧钳住。他真的睡着了?那副躯体的主人脸上一片安然详宁,睡相倒有几分可爱。
塔莉慢慢地,竟又睡了过去。
“安琪儿,我透过门缝看到你房里的灯光,但是你的妈妈告诉我,她已经哄过你睡觉了。”在一间布置温馨的小房间里,挂着粉色纱帐的梦思床床头摆满了毛绒玩具,和一堆穿着华美礼裙的漂亮的洋娃娃。
倚在软床枕头上那个名叫安琪儿的钟灵毓秀的女孩儿,奶声奶气地,望着门框边身材高大的男人——尼古拉!“Dad,”糯糯的声音在撒娇时拥有足以融化冰川的魔力,“我还想听你和妈妈的故事。”两只亮盈盈的大眼睛溢着祈求的点点水光。
爸爸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床沿边坐下,女孩则轻轻地钻进他温暖的怀里,听着他用温柔而甜蜜的语调,娓娓地诉说起那段萦绕在心间真挚且深刻的回忆:“那是在一个感恩节的夜晚,我独自行走在静谧图书馆里,我没想到,我会遇到这个改变我一生的人……”
女孩的眼睛缓缓合上,终于进入了梦乡。
塔莉感觉自己似乎正回到那种脱离躯壳游离于梦境的状态,“是梦啊。”可为什么这些梦过分的真实?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上一个梦境的消逝,直到耳边的嘈杂将她卷入另一个不可思议的幻境:
“哪里来的怪物?滚出这个地方!”
“砸他!”
长满枯草的小坪子上凌乱不堪,穿着黑色长袍的孩子们在一棵大榕树下三五成群,朝着一个树洞口扔着石子,仔细看会发现,在那枯树洞边有个小小的缩作一团的身影,褴褛的衣衫,沾满泥尘的脸蛋,依稀可辨认出他是个男孩子。他好像惹上了麻烦。
一个鼻尖长满雀斑的女孩,约计八九岁的模样,正朝着他气愤地张牙舞爪,对于他的无动于衷愈加地愤懑不平,竟从脚边积堆的石子里捡起一块便向着男孩的前额砸去,丝毫不知轻重。即使如此,男孩始终没有正眼瞧她,任凭鲜血几近淌到眼角,也不肯喊一声疼。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不怕我报告修女处罚你们!”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划破了四周阴沉的气氛,许是觉着好奇,方才一直默无动静的小男孩不动声色地,或许是不由自主,抬起了他那似常年霜冻的阴郁冷鸷的双眼。迎接他眼光的是一双灿似星辰、皎若银河的碧眼,那潭“碧波”深处的眸光自带春风丽日的明媚,他仿佛自主地将她区别于刚才砸伤他的那群“恶徒”。
“是他先撞到的我,弄脏了我的袍子也不道歉。我们只是想给他点教训看看。”雀斑女孩早已激动地涨红了脸,却自恃人多势众不肯退让,说道,“你最好别管这个怪物。”
“他好像真的没有痛觉?这太诡异了!”
“不会真的是怪物吧?”
人群中接连发出几个疑问的声音。大家纷纷起了恐惧,一些胆小的孩子已经跑开人群,“逃命”要紧。
稍后就听到孩子中有人叫了一声“修女来了”,连带着刚才的雀斑女孩,全然没了原来的傲然气势,唯恐避之不及地加入了众人的逃跑行列——大概是真的怕了修女惩罚。
大榕树下的空地一下子亮了几分,世界回归平静的感觉,真好。一串脚步声轻轻接近,男孩用他那敏锐的眼睛望了过去,是那个女孩,她还没走!
雪白的裙摆随着她轻盈的脚步缓缓摇动,像卷起的波澜云浪,在清风中、心尖上踩着动人节拍。凌乱的黑色头发垂在眼角,男孩的心中不可遏制的本能,让他的脸上升起一层防备的神色。
“他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女孩在他身边凑近蹲下,丝毫没有因他的落魄污浊显露一点嫌弃,她用手轻轻撩开他乌黑的头发,上面零散地夹杂着一些被石头“误伤”而碎落的树皮残渣,下面则是一片红肿的额头,伤口的血浸湿了他的眼眶,看着就像流泪一般。这样狼狈的样子被人近处观看,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反感。“你流血了。疼吗?”她的声音很细很柔。
她不知道,一条火辣辣的毒蛇盘踞着他的肺腑,他差一点就要被恨意吞噬自我,哪里还顾得上疼是什么。可是现在,他真的觉得——很疼。
女孩身上没有可以充当纱布绷带的东西,只好撕下自己的一片裙摆,用它仔细地包裹住男孩流血的伤口,虽然样子很不自然,但好在止住了血。这个女孩看着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认真地手忙脚乱的样子透着几分可爱,男孩冰冷的眸子温热了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离开前,他从嘴里硬邦邦地吐出这六个字,女孩脸上先是一?,随而绽放出百合花般甜美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我叫伊妮德,很高兴遇到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叫我尼古拉。”男孩的眼神带了一丝悦色。
之后很多时候尼古拉都来这里打发时间,经常能见到伊妮德,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习惯。
直到有一天,伊妮德再也没有出现。
塔莉的梦结束了,当再次睁开朦胧的双眼时,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从床沿前转瞬而逝,塔莉清醒的意识里肯定极了——那个身形,尤其是那张过分白皙俊秀的脸,是罗欧!塔莉惊起时尼古拉已经不在旁边,她终于可以好好地沉浸于自己的思索。
罗欧和莎娜既是青梅竹马,又惺惺相惜,加上在教堂里那一吻,让塔莉再也无法不在意。可如果他喜欢的是莎娜,又为什么要为她做那么多,让她误解?思绪全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