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人这么聊下来,时间就飞快的过去了。
看看手机,已经快8点了。同事们也都陆续来上班,人稍微一多起来,就有些嘈杂起来。
不多时,昨晚那个小胡子保安的声音就在一楼走廊里传来。
“经理呢,经理来了没?”
“来了,刚才看见他去办公室了,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一个女子声音回答了他,应该是业务大厅里的某个女同事。
“哎,可别提了,昨晚他niang的碰上鬼啦!“
“啥,啥玩意儿,撞鬼啦?!”
另一个明显高出八个分贝的女声在听到小胡子说的话后,立时就响了起来。
人都爱八卦,尤其是女同志,更何况还是鬼这种话题。
只是小胡子保安却没再理会他们,直接去了经理办公室。
余四海在化妆间里提醒我,不要把昨晚的事情跟别人乱讲。我自己心里也有数,一来,殡仪馆这种地方本来就阴气森森,闹鬼的事儿说出去,同事们都人心惶惶,影响不好;二来,二皮匠这种身份被很多人认为晦气,我自己现在又在殡仪馆上班,那就是晦气中的晦气,免不了让人避之三分。我也是人啊,人都有感情,若是其他人都对我避而远之,只怕以后在单位连个打招呼的人都没有了。
故而还是把昨晚的事情烂在我自己肚子里为好,至于余四海嘛,反正他也知道了,又做过道士,看他对我把自家底子都交代了,虽说可能有些阴,但应该是个能信得过的人,不会把我的身份往外边瞎说。
至于保安会咋跟经理说,会不会把昨晚我在场的事儿也给抖出去,我倒一点不担心。
我都已经找好了搪塞的理由,说他俩昨夜刺激过度之类的,其实只是遭了贼,那贼在被发现后在化妆间装鬼吓人而已。
没几分钟,经理还真来找我,问我昨夜的情况,我就用上面的说辞搪塞他。
经理这人叫王勇,三十出头,一米八大高个,长得五大三粗。据说现在还没结婚,血气方刚的,而且是正儿八经名牌大学毕业,就连进这殡仪馆都是通过正规的考试进来,算的上是公务员编制。
他本来就不信这些鬼啊神啊的,听我那么一说,更觉得是俩保安被小偷半夜装鬼给吓傻了。
问完我情况,随便跟我又瞎聊了几句,一拍屁股就走了。
经理一走,余四海就冲我竖起了大拇哥,直夸我演技一流,不去做演员都可惜了。
我掏出烟给他点上,拍他马屁说是四叔培养的好。他倒是很受用。
我们爷儿俩,在化妆间扯着闲淡,就这么唠到九点多钟。
一辆警车停在了殡仪馆的院子里,车上走下来两人,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手里拿着个公文包,还有一个养眼女警官,正是昨天送尸体的那个宋晓瑜。
“喏,那个男的是市警局刑侦队长方宏,女的刚才跟你说过了。待会他们来了,你少说话,免得扯进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里。”
余四海在窗户前冲着外边那俩人一努嘴,提醒了我一句。
我点了点头,先不说宋晓瑜司天部成员的身份,就算只是来个普通警察,我也不会多说废话,免得惹上麻烦。
没一会儿,经理王勇就领着方宏和宋晓瑜来到了化妆间,把我们都互相给介绍认识了一下。然后要我和余四海配合两位同志的工作,再和那俩警察客套了几句,王勇就回了办公室。
“两位同志辛苦了,咱们这里条件有限,两位就将就着在这边床上坐会儿吧。”
化妆间里就一把椅子,床却多得很,故而余四海跟他们俩这么客套起来。
那俩人也不嫌弃这是给死尸躺着化妆用的床,都不避讳,直接就在一张床上坐下。
宋晓瑜坐在床上一角微笑的看着我和四叔,方宏面色却一直很是严肃,像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
他交代我和四叔:“我们已经通知过昨晚拉来那女尸的家属,今天过来进行火化,家属强烈要求在火化前见死者最后一面。因为死者是被绑架,家属得知后,担心绑匪撕票,并未第一时间报警,而是付给了绑匪巨额赎金。绑匪得到赎金后反倒撕票,将人质折磨致死。”
“尸体损伤严重,我们也早就把这情况跟家属说过了,虽说现在已经把绑匪绳之以法,但为了缓解家属痛苦,尸体的葬仪工作,就教给你们两位了,当然,费用嘛家属会出的。希望二位尽最大努力,给死者做好最后的妆容,也让家属心安。”
四叔对他们道必然会尽最大努力,让他们放心。
又客套了没几句,化妆间外死者家属就到了,经理王勇亲自把死者的两位家属带到了化妆间。再次嘱咐我和余四海尽心尽力之后,便陪同死者的父母和方宏、宋晓瑜他们去了休息室。
临走前还留给余四海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扎着马尾辫,满脸阳关笑容的开朗少女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的姿势,正是死者生前的样貌。照片的背面,用油性笔写着‘王婷婷’三个字,肯定是死者的名字。
余四海从外边喊了两个抬尸工人,把女尸从停尸间抬到了化妆间的一张床上。
“接下来请开始你的表演!”
余四海对着我淫淫一笑,我不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我们二皮匠缝尸体倒没有什么特殊用具的要求,就是普通的针线。为了美观和还原尸体的完美度,线一般选用的是和尸体肤色相近的颜色。
这些东西,余四海这里倒都有,也省了我跑回裁缝铺子去取。
我以前没缝过尸体,但我爹教过我手法。
二皮匠缝尸无外乎四个要点:填、兑、缝、色。
填,就是将尸体破损较大的、较深的伤口用一些物品填住,填满后用猪皮在外面罩住。
兑,就是尸体伤口相接触处不工整的地方想办法给它对齐了,方便下一步缝合。
缝,顾名思义,就是缝合破损之处或者连接断肢甚至脑袋。
色,是做完前面三道工序后,给缝合后的位置涂上我们二皮匠自己独家秘制的仿肤色脂粉。
这四道工序说着简单,实际操作起来确实很难,真要做到逼真成活人的样子,更是难上加难。
我没操作过,但我知道它的难度,我爹以前也没少给我说过。但是之前余四海将了我一军,我现在也只能赶鸭子上架。
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尸,她浑身上没有一丝遮蔽,赤果果地展露在我眼前。
可能是因为刑事案件的死尸案件未结之前都会冻在停尸柜里的原因,这女尸的肤色灰里透着一种惨白。身上脸上除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外,还有好几处地方已经结了尸斑。
女尸身上就脑门上有个乒乓球大小的窟窿需要填充,这里能用的也就是被子里的棉花,我随手撕开床上的被罩一角,取了点棉花出来填进女尸脑门上的窟窿里。只是撕被子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余四海的嘴角抽了一下,有点像心疼的表情。
猪皮这里没有,不过余四海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一块厚度五毫米左右,巴掌大小的硅胶来。递给我让我用。
我将那硅胶片在死尸脑袋上比划了一下,用剪刀仿着窟窿的形状剪了下来。十几年的裁缝生涯,我已经能做到不用特意记量比照着尺寸来修补衣物的损毁处,只需大致一比对,剪下的东西就正好能补上衣服的口子。
用剪刀将尸体脑门窟窿周边的皮肉修剪整齐,拿来针线,用藏针法把硅胶与皮肉连接的部位缝合起来。藏针法是我们裁缝经常用的一种缝衣手法,常用在不易从反面缝合的衣物上,好处就是能够隐匿针线的痕迹。
把连接处用藏针法缝好,稍微用力一拉贴着银针的线头,兹溜溜针线从头顺到尾,针线的痕迹用肉眼几乎看不出来。
依着顺序,一道伤口接一道伤口,用我的针线功夫,把女尸身上的所有伤口全部缝合。
最后缝到她手腕处的一处刀伤,看的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的伤口,再看看之前缝合好的伤口,这女尸身上大大小小二、三十处伤痕,让我暗自垂泪。
何等一个苦命的女孩,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却这般凄惨的被匪人残害。
这最后一处伤口我先用藏针法将其缝合,尔后又换了红线,在藏针缝合处用倒针法,穿透手腕皮肉,来来回回给她缝了九道,给她绣上了个红手环。
我心中默默的为女尸祈祷:希望妳来生投胎到富贵人家,千万别再遭遇这等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