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即将褪去,黎明还没醒来,天空偶有残星眨眼睛,一串流云如雁行空,遮住了西坠明月。
“嘎、嘎”,真是一群大雁!一阵阵响亮雁鸣,一行行鸿鹄云雁,穿过云宗白云洞天,云天边缘烈烈罡风,盘旋飞向紫云仙峰,落在传统云市的雁龙嵕。
“鸿鹄云雁客,真是守信人!”
云龙师叔飞身而起,潇洒迎宾风采照人。粉丝们照例热情欢呼,但这一次更多的,是见到雁信热切激动。
灵贶云宗洞天处处,同时沸腾起来。
十年一次,鸿鹄雁信准时来到。雁行层云上,有鸿鹄浪人云商货郎,也有风骚火爆马戏团。他们狡黠而又热情,每一次都会带来惊喜,带来激情。
九龙嵕密林深处,满面黑灰的泥偶、苦闷劳役的云人,全都跑出来了。他们一刻也等不了,掏出床底的宝贝,挖出深藏的秘密,兴冲冲跑来雁龙嵕,想要卖出好价钱。鸿鹄浪人什么都要,价格高得离谱。
曾有耄耋云人,捡到一颗绿松果,就换了一面本命法旗,登时土鳖翻身,成为扬眉吐气仙峰弟子。
还有一个憨呆泥偶,捧了一个破罐子,惊喜点化泥人“灵慧”,一步登天成了上等人。
这种奇葩机缘,雁信时间屡屡发生。大师兄名下的,平坦宽阔雁龙嵕,又一次成了云宗淘宝热区。
夏七没有绿松果,没有破罐子,一样是心情激动。他不逃了,混在人流中,也跑上雁龙嵕撞大运。三天雁信狂热时刻,“狗屎师公”不是头条了,粉丝眼里只有鸿鹄浪人。
“云娘小妈,美貌如花,三百灵丝,保你艳福!”一个清脆女声,伴随激昂锣鼓音乐,从火爆马戏团传来。
夏七猛然止步,恍如时光倒流。他瞧见一个大白糯米团,像极了从前的雪七,声音也像,动作也像,小眼睛提溜一转,也是心眼无数,嘴里唠唠叨叨喊个不停:
“艳丽小妈,娇媚云娘,全云界您找不到,看一眼少一眼喽。大家都来看、都来瞧,看了绝不后悔,看了幸福一生!大哥小叔别算计,一丁点儿灵丝,您动动指头就有了。”
“臭泥鬼,滚开!臭泥鬼要抢先,我们云人同意吗?不能够!娇嫩俊俏美佳丽,不能让臭泥鬼破了处,多少灵丝也不行,大家说是不是啊?”
“不…我…”夏七泥嘴笨舌,像是雪七当面,泥笨脑袋急出一头汗,“帮…丝…收!”
“你要帮我收灵丝呀。行,站后面吧,工钱每人三根,我看好你哟,不要偷喔。”
“这位大哥敞亮!三千佳丽就喜欢,这样的大豪客,快请进…这位小哥真俊,云娘肯定爱死你!仙女姐姐你不用急,开场锣没响,小鲜肉跑不了。”
夏七粗大泥手灵巧一挑,就收好三百灵丝,塞进大肚云葫芦里,狭小葫芦口根本不是阻碍。就像是配合雪七,一起采云炼灵,合作得天衣无缝。
白糯米团口舌生莲,很快拉满了客人。她小眼睛提溜一转,适时收手开锣演出,吊起后面观众胃口:“诸位云侠、美丽仙女,这一场人数满了,你们先去云市,淘宝碰个机缘吧。请大家下午、晚上再来,下一场更精彩。”
一场三百人,一天演三场,三天下来,只有三成云人能饱艳福。无论马戏团演出怎么样,都不会有问题。营销做得好,灵丝收得足,夏七抱起大肚云葫芦,装满了白云灵丝,跟在后面憨憨出力。
白糯米团来不及结算,她还要表演小丑,跑进了后台化妆。夹起一个蝴蝶结,套上红鼻头,穿上翘头大靴子,滑稽米球风风火火上场了。
“米球,来一个!米球,钻一个!米球,摸一个!”
她一会儿掀起佳丽裙袂,一会儿蹦到巨兽嘴里,一转眼滚落云马蹄下,滑稽表演跌打滚爬,引来阵阵欢声笑语,马戏演出高潮迭起。
夏七摸着粗大眉骨,坐在后台静静看着,就像看到了雪七,要在云侠盟左右逢源,一次次出生入死,一天天奔波劳碌。别人看见是风光,他只瞧见汗水淋漓。
“喝水。”
“喝口水。”
“喝口热水。”
白糯米团每一次下台,他都憨憨递上一杯水,即便是不喝,泥心也满足,眉眼充满欢乐。宫叔有些抓狂,可拗不过泥偶主意识,只好顺其自然。
三天时光很短暂,三天经历很平淡,三天没有离开马戏团,夏七没有丝毫遗憾,即便大白糯米团,总共没和他说几句话。
第三晚是狂欢夜,马戏团敞开大门,邀请所有到场观众,与三千佳丽激情共舞。红颜温语花天酒地,胡天海地放浪形骸,所有人生苦闷,都尽情发泄在雁龙嵕上。
这一刻没有尊卑,这一刻没有成败,这一刻放开了狂欢!
夏七没有参加,继续憨憨出力,为大白糯米团打点行装。包起小丑服装,收起翘头大靴子,忙碌了大半夜,斜月影里一挥手,送走鸿鹄云雁远行。白糯米团很吝啬,只给三百根灵线,说他免费看演出,三千佳丽都看光了。夏七没有计较,重温兄弟相聚的快乐,这种心灵慰藉,比多少灵线都重要。
他摸着粗大眉骨,一直遥望雁云,消失在了天际。宫叔视界惊奇发现,雁龙嵕云市四周,什么时候竖起了,一排黑色的木桩?
是戒律堂黑衣人!
一阵寒风吹过,飘来浓重血腥气息。狂欢人群里,不知道有多少,鬼心泥偶魔念奸细,或者犯戒的云人,已经受到最终审判。对于低阶弟子而言,戒律堂就是天。
夏七想也没想,转身拔腿就跑。远处黑衣人追赶不及,眼睁睁看着,他像一只大老鼠,逃进黎明前的黑暗。
仙峰戒律法堂,此刻灯火通明,众多黑脸戒律弟子,身穿黑色夜行衣,进进出出脚步匆匆。二师兄度云扬眉吐气,右手扶剑神采奕奕,坐镇堂前指挥若定。他刻意模仿云龙师叔,云侠派头做得十足。
大师兄以宗主为尊,三师弟是云阳后人,四师弟出自长老门下。自己今天终于能够,攀上云龙师叔高枝,再也不用心虚,身后没有靠山了。
今晚雁信狂欢夜,魑魅魍魉全部显形,他得到云龙师叔首肯,放开手脚清除奸妄。
三天雁云狂热时间,在惊喜与奇遇面前,很多人忘乎所以,露出蛛丝马脚。戒律弟子全面摸排,今天晚上一齐出手,惩处犯戒云人六十二名,斩杀魔道暗桩十九人,扑灭泥鬼土偶十七个。
一夜之间,九十八颗人头落地,二师兄度云杀出威风,稳压大师兄一头。他听报逃走了夏七,丝毫没放在心上,自信发布律令道:
“元宵夜没有打草惊蛇,汪汪苟有功不是过,其顾大局晓大义,当为戒律堂楷模。我命令,汪汪苟升职云兽卫小队长。共护仙规,匡扶云宗!”
“诺!”
汪汪苟激动了,热泪盈眶摇尾拜谢。一只看门狗妖,练成了法旗出徒,再到云兽卫小队长,实现狗生三级跳。以后谁还敢说,他狗眼看人低。
灵敏狗鼻子里,已经牢牢记住,逃犯夏七的味道。天亮以后,自己一定将功补过,挖地三尺,也要将狡猾泥鬼,追踪到底抓捕归案。
“共护仙规,匡扶云宗!”
戒律堂黑衣弟子,对二师兄任命看门狗妖,丝毫没有意见。大家集体振臂高呼,戒律堂宗旨宣言,希望这股正义声浪,能传上紫云仙峰之巅。
夏七没听到戒律堂号子,也不知道自己,让一条狗惦记上了。他匆忙逃下雁龙嵕,踏着晨曦薄雾,躲进昭龙嵕密林深处,黑暗的庚部烧夜工场。
宗门有一段优美传说,九龙嵕的白皮龙松,是后羿射日遗落的第十支箭。后羿一口气射落九个太阳,剩下一支箭,就插在了紫云仙峰。
白龙云松树皮发白,每个松针呈三支状。不像普通松树针分两支,这里是一针分三支,奇松奇色灵气十足。劳役云人伐薪烧炭,烧出的白龙云夜,是【旗云心经】第二步,格物炼器绝佳灵材。
白云童子十岁养心期满,若炼不出云旗法宝,都要下放九龙嵕,砍一辈子松树,烧一辈子云夜。
仙峰弟子忙于炼器,每人需要很多云夜。近万名普通云人,加上更多苦力泥偶,漫山遍野砍伐龙松,日日烧制白龙云夜,龙嵕深处终年黑烟笼罩,白天像夜晚一样的黑。
即便云人不想沉沦,励志要炼器出徒,但云夜繁重劳役,每天都做不完,挤不出时间修炼。制器不够纯粹,琢器不能精湛,即便好不容易炼成,云灵心旗也有瑕疵,在云鼎淬炼飞天历劫之际,很容易被罡风吹散,半途中就“噗”然碎灭了。
“没有七窍玲珑心,我们一样能修仙”。对于很多云人而言,只是一个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