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青劫狱,被关入枯庭一事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传入了朝廷中,传到了圣人的耳中。
皇帝当下一怒,便下旨收回了落青身上的赐婚,并提醒枯庭,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李衾听完旨意,起身接过圣旨,明白皇帝这是给了他自由处置权,即便李衾现在回狱中杀了邱去,朝廷也不会追问什么。
看来这身负皇家赐婚的人,拂了皇家颜面后,更是悲惨。
不过李衾没那闲情逸致,他还有很多案子要处理。上报超级枯庭被闯一事,只是公事。其余结果,仍和既定一样,同康平王同斩即可。
不过邱去劫狱一事,枯庭并未封锁消息,所以不多时,华京城人便都知晓了。
若璟刚下了楼,来到客栈一楼点了份排骨烧萝卜,一碗老鸭汤,准备吃了午饭后去街上逛逛。
最近若璟一直在学习华京城的风土人情相关,尝试着去理解,去融入,然后生存。所以经常走街串巷,与人聊天帮忙,倒也认识了不少的人,学了不少知识。她想着,如果回不去了,在华京城,开个什么小店或者做份什么活计,就这样也不错吧。
只是她仍会时不时想起侯府的生活来,有些惋惜。
也不知道凡人最近又受伤没。真是个把受伤当成家常便饭的家伙。
那日展公子离开小院后,便没有再回去过。若璟过了些日子再去看,发现里面空了。所有人按照展公子临走前的吩咐,已经搬离了小院。而落青宅院那边,也时时找不到人。那几日若璟感觉自己真真被抛弃了。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太陌生了。
好在过了几日后,心绪缓和了些,于是开始到处乱逛,学习如何生存。
中午客栈的生意不算太好,没有几桌吃食的人,所以小二上菜格外的快。
客栈的饭有些硬,所以若璟总会点份汤,来个汤泡饭,吃起来爽落,畅快。
这次,若璟在刚刚泡完饭,准备开吃的时候,却被隔壁桌人毫不掩饰的对话中,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隔壁桌是两个衣衫整齐的青年男子,看服饰,应该都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只是都背着若璟,所以看不到长相。
若璟也没想看什么长相,只在意他们交谈的内容。
“你说,这邱小王爷怎么就那么蠢呢。带几十个人就想去劫狱,真真是,白白浪费了人命不说,还将自己也陷了进去。”
“是啊。枯庭耶,那个地方,就是我们平时路过,都是绕着走的。居然还会往里闯。这次我真觉得这小王爷是个白痴。”
“以前都听人夸赞是什么温文尔雅的君子,我看时整天泡在牍荫院,做编修做坏了脑子。”
“哈哈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可也是个读书人,编修可是份好差事。”
“切……我可没读道脑子进水的地步。而且,我又不靠读书养家糊口。”
若璟没听到两句想听的,但是主要信息却都知晓了。
知道落青带人劫狱,反而被抓了进去,若璟虽不知其间有多大利害,但是绝对不是一件让人小觑的事情。
若璟也顾不得吃饭了,放下铜板,招呼了小二收拾,便跑出了客栈。
她想去落青的宅院去看看,落青在不在那里。
若璟的客栈距离落青的宅院并不远,很快,若璟便敲开了落青宅院的大门。
邱闲不在,太皓夫人为若璟开的门。
太皓夫人看了若璟一眼,没说话,只是将门开着,杵着拐杖,转身就要进屋了。
若璟也没有进屋的打算,于是冲着太皓夫人的背影问道:“婆婆,你知道落青学长去哪儿了吗?”
太皓夫人听到若璟问起落青,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回头看向若璟,却是依然不开腔。
若璟看到太皓夫人漠然的表情,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落青……真的是劫狱了吗?”
太皓夫人终于开了口,冷冷地问若璟:“你想知道什么?”
“我刚刚听人说……落青学长劫狱,被抓进枯庭了。”若璟小心地回复道,似是怕激怒了太皓夫人,又似乎是担心落青,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这么畏畏缩缩。
反而是太皓夫人这一边,听到若璟说的话,突然脚下不稳,手杖也把持不住了,就要往地上倒去。
若璟看在眼里,吓了一跳,干净上前扶住了太皓,扶着她做到了一边的石凳上。
太皓夫人心绪不稳,大口喘气粗气来,若璟帮忙理了还一会儿,太皓夫人这才能说出一句话,头句便是问:“你刚刚说去儿怎么了?”
若璟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自己听到的话,不说吧,刚刚已经说了一遍了;说吧,又怕刺激到老太婆,想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
“我刚刚在客栈,听说落青劫狱,被抓了……所以过来确认的。不过我还没去枯庭那边打听过,可能不是真的呢。婆婆,你知道落青学长去哪儿了的是吧?”
太皓夫人再次听若璟说了一遍,突然狠狠叹了口气,一拳头拍在石桌上,狂摇脑袋。
“造孽啊!这是造孽啊!”
“婆婆,落青学长……是真的闯枯庭了吗?”
太皓夫人却根本没理会若璟的话语,猛然站起身来,杵着拐杖在门边焦急地踱来踱去,若璟知道,她是在想办法。也是明确地回复她,落青真的劫狱去了的。
若璟想起客栈里那两人说起落青的时候,都是十分惋惜地说蠢,现在看到太皓夫人如此焦急,想着此事一定非常严重,于是做不了过多思量,走到太皓夫人旁边,叮嘱她不要慌张,自己往侯府方向跑去。
她知道展公子主省康平王叛国一案,现在落青入枯庭,恐怕也会由展公子处理,所以她要去找展公子,只有展公子,能够告诉她更多情况,只有去求展公子,才可能减轻一些落青的罪行。
若璟敲开侯府侧门的时候,气喘吁吁,仿佛刚刚经历完万里长征。
侯府的人对若璟都十分熟悉,看到来者是若璟,十分高兴,自然而然地将人迎了进来。
“展,展侯爷再哪里?”若璟来不及歇息,直接询问展公子的去向。
开门的小厮只负责门前这一块区域而已,哪里知晓主子在何处。不过他很确定,主子没出去。所以只好告诉若璟,展侯爷在侯府,但是在哪儿就不知道了。
若璟也不耽搁,至少自己没白跑一趟侯府,于是也不和小厮多说,一阵烟儿似的又往侯府深处跑去。
沿途遇到魏掌事,差点将她撞下荷花塘,被魏掌事指着背影大骂了一通。
若璟似乎是有感应一般,一路跑向湖心亭,展公子果然坐在那儿。只是,展公子一个人,一壶酒,秋风萧瑟,满湖清冷,看得若璟心里一滞,竟有些伤感。
慢慢走过曲廊,若璟走到展公子旁边,坐了下来。
展公子回头看了若璟一眼,似是知道若璟会来一般,没有半点惊讶。
“来替邱去求情?”展公子率先开口,只是不再是落青兄。
“学长……是何罪名?要受什么惩罚?”若璟问。
“劫狱,与被劫者同罪。所以说起来的话,罪名便是叛国,惩罚便是斩首。”展公子淡淡地说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只是这罪名实在是太重了,“斩首”一词,听得若璟心里一跳。
“叛国斩首?怎么会这么严重?”
“这是枯庭的规矩。况且,枯庭卫队因他而死了一人。就是这一点,已经是终身不得出狱的结果了。死了,反而是件好事。”
“就没有,没有别的办法吗?”若璟再次焦急起来,“你们俩不是好兄弟吗?你就要这么看着学长去死?”
展公子望向若璟:“好兄弟?我劝诫过他了,他不听;他若当我为兄弟,就不应该去劫狱让我难堪。是我在主审康平王叛国案。”
“好吧,咱们先不说这些。凡人,你直接告诉我,有没有救学长的可能?”
“没有。”展公子斩钉截铁。
若璟一下子泄了气。目光朝向桌上的酒盏,半晌不语。
学长是个好人。
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温柔帅气,淡雅高尚,翩翩君子。
好人不应该就这么死去。毫无道理。
若璟在心中默默地想着,一遍又一遍。
于是,在展公子端起酒杯,想饮近杯中酒后,若璟忽然抢了过去,一口将酒灌进了自己嘴里。
白酒过喉,火烧火燎,若璟忍不住疯狂咳嗽起来。
“喝不了酒别喝。”展公子在一旁,瞥了若璟一眼,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好一会儿后,若璟终于缓和了过来,瞪着展公子问道:“酒这么不好喝,为什么你们都爱喝?”
展公子却没有理会她这个问题。
若璟只好换了个问题:“凡人,你刚刚说,学长和康平王同罪。那是不是,也是在后天就要被处斩了?”
展公子依然不回话,但若璟知道,这是默认了。
横了横心,若璟对展公子道:“既然学长都要被处斩了,我想再看一看他。你能不能带我进枯庭看看他?”
展公子终于没再用沉默回应,只是也不是什么让若璟满意的话:“枯庭拒绝探视。”
“那,就别把我当探视。你把我带身边,当你丫鬟什么的,跟你一起进去。这样可以吗?”
展公子将视线从杯中酒里挪开,落在若璟身上:“你就这么想去看他?”
“当然!”若璟应道,“学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不多的朋友之一。”
“如果哪天我也被关进去了,你会去求人让他带你进枯庭看我吗?”
若璟不知展公子为何会这么说,脑袋突然卡顿,顿完,才无辜地答道:“那是自然。如果我也认识主审官的话。”
“不认识的话,就不会了吗。”展公子明明是在问话,却不是询问的语气了。话语中有种淡淡的失望,大大咧咧的若璟并没有捕捉出来。
“有别的办法的话我一定也会争取的。”若璟照着自己的心里想法说道。
这句话似乎点燃了展公子眼里的光,但也只是稍纵即逝。
展公子一口饮近杯中酒,这才缓缓道:“若真有那一天,你不用来看我。真想看我,现在就看个够。”
若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总觉得怪怪的,但她现在不想挑衅展公子,她还有求与展公子。
于是若璟当真按着展公子说的,盯着展公子的侧影,使劲儿看了起来。
展公子的颜,是清冷的,皮肉紧致,立体,眼眸清亮,双眼线自然又饱和,鼻梁高鼻翼窄,唇薄而不显刻薄,极多细节,让人百看不厌。若璟默默地盯着展公子看,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词形容展公子:小鲜肉。
若是在自己那个世界,展公子这样的颜值,妥妥吊打一众流量明显。
然而,这样的人却生在这样的世界,实在是可悲可叹。
若璟就这样看着展公子,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展公子有些不自在了。
“我说伪仙,我让你看,你当真就这样盯着看。好看吗?”
若璟大言不惭:“好看。”
竟是噎着展公子一时不知怎么回才好。
“我看了你很久了。你带我去枯庭,看看学长吧?”
终归还是回到正题上来了。
“枯庭不许女眷进入。”
“那好办,我男装。”若璟赶紧回道。展公子有些松口了,若璟不想错过机会。
展公子终没有拗过若璟,答应她晚上带她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