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的中部不同于一般的山区,此处地势缓和,较别处还算得上相对平坦开阔。一幢古朴大气的庭院便坐落于此,虽然已经历经了数度春秋,却无一丝一毫的破败之感。然而,此时院落里却安静得像是没人居住一般。
已近而立之年的男子一袭华服,负手站在大堂之中,轮廓优美的桃花眼轻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当夜幕降临,从院门口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利器入肉的响动,渐渐又夹杂了震天的喊杀声和临死之前的嚎叫,如索命者的催促,又如幽灵鬼的啼哭。楚笙箫的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在他的周围,伫立着十几个手持刀剑的门徒,都面色煞白,像雕塑一般一动不敢动。
“嗖嗖嗖!”
狼牙箭满天卷地地射来,瞬间击垮了堂屋的防御,那是他送还给他的回礼。
而后,影子死士像被鲜血吸引的蚂蝗一般冲入。
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收割“人肉粟米”的动作极为高效,但所有人都如出一辙地避开了位于正中的男子,因为他们接到了主上特殊的指令。
一轮屠杀结束,飞矢也暂时停歇,男子的身子摇了摇,方才,几只长箭穿透了他的左胸,堪堪避过心脏,但至始至终他都是姿态雅秀,笑不离唇。
熟悉的气息渐近,楚笙箫扬起桀骜不驯的脸,用一种唠家常的语气开口,“四弟,你果然还活着呀?呵呵,庞厉行跟本座说起,他专门为你准备了三道陷阱,定让你有来无回。不过,本座告诉他,我四弟的性命还真不是他能拿得下的……”
终究还是输了,年近三十,却输给了一个不足弱冠的少年,真是讽刺呀~
他的眼角飞快地略过一丝不甘和怨恨,那张苍白得如同透明的面颊被喷溅上了大片大片的墨红色,显出一种邪性的美。
突然,楚笙箫又笑了,笑得诡异,笑得洒脱,“魔仑,你肯亲自来送本座上路,本座很高兴……唔……”
回答他的是一柄闪着赤光的刀。
不待楚笙箫把话说完,赭袍人已停在他面前,一柄长刀缓缓在他的胸口搅动,带着喷涌的血液,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就这么直直地从赭袍人身侧倒地,没了气息。
楚魔仑的鼻翼轻轻扇动,一声低到不能再低的呼唤,几乎没有出口,‘二哥~’
“心腹大患终于除掉了……”军师旬千雪上前,一声叹息。
残垣断壁,尸首横飞,他虽依旧白衣胜雪,但身上究竟沾染了多少无形的罪孽,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旬千雪抬眸看向赭袍人,“主公,三少向来最识时务,想来等他听闻二少的死讯后,自当会安分守己。”
“楚笙歌此人胆小怕事,蛇鼠两端,不足为虑。倘若日后他有任何异动,军师可自行处置,不必提前向本座禀报。”
楚魔仑冷漠地说着,手腕一震,长刀上的红光更盛,其上所沾的血肉瞬间消失不见,而精血中所带的灵力已自动转化为魔气,进入使用它的主人体内,使楚魔仑的气息刹那间变得更加强悍。
“真是把神器!”旬千雪惊诧不已。
楚魔仑撇了他一眼,解释道,“此刀乃是东魔君赠予,为楚家祖传之血魔刀,因其中附着有远古血魔的残念,故而能吞噬万物,使之为我所用!”
他横刀而立,一众门徒齐刷刷半跪在地,明显对血魔刀极为崇敬与畏惧。
旬千雪喜忧参半,主公提起父兄,要么直呼其名,要么引以尊称,而唯一一个他心甘情愿称为兄长,偏偏被他亲手所杀,正躺在他们脚下。
旬千雪忍不住问道,“主公,是否需要在下准备棺椁,将二少收敛入葬?”
“无需。”楚魔仑摇头。
“可……可他毕竟是您的亲哥哥……”
“够了!”楚魔仑打断他的话,似乎有些不耐烦,“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本座完成!”
“传本座的命令,即刻将庞家尽除,无论男女老幼,不许留一个活口!”
庞家,是楚笙箫生母所在的家族。
楚魔仑狠声道,“本座要让他们明白,胆敢与本座为敌,将会是什么下场!”
血魔刀随着他的话音而起伏震动,仿佛藏着一个冷冰冰的恶魔,在蚕食着人的良知,终会将人变为无情无义的厉鬼。
“魔仑!”旬千雪不由自已地拉住了他的手臂,想要阻止他。
而后,他又蓦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旬千雪发现,不断战栗的,并不是那把刀,而是男人本身。
长长的兜帽遮掩了他的表情,但滚烫的泪水还是从其中滑落,滴在如熔岩一般炙热的血魔刀上,化作白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魔仑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骨肉相连的至亲惨死在他的刀下,让他的心脏也像是被捣碎一般。
不等那人把话说完便仓促出招,与其说是唯恐迟则生变,倒不如说是生怕自己会踌躇不决。
“但我不能放过他……”男人哑声道,“因为……如果我放过了他……谁来放过我呢……”
“千雪,你知道这把刀叫什么吗?”
“它的名字……叫做恕己……”
“若天地不仁,便由我来宽恕自己!”
楚魔仑昂首长啸。
“主公,剩余的事情请交给在下吧~”
旬千雪俯身一礼。
漫漫黑夜,杀戮还在继续。
谁都没有再理会地上的那具尸体,成王败寇,自古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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瑨王府帝王行宫,秦寰昱悠闲地坐在摇椅上,“据你说来,楚三子笙歌是在言馨姑姑出嫁的当年,由东魔君的一位侍妾所生,而楚魔仑降世至少是在四年之后,如此算来,他竟比朕还年幼些。可谁又能想到,偏偏是小儿子最终统一了南昭,有趣,有趣~”
他的指尖有节奏地在扶手上敲击,慢条斯理地问,“卓凯,你有什么看法?”
陆卓凯抱拳道,“启禀陛下,您此次驾临西瑨,乃是为了当年与郡主定下的婚约,既然婚约之事已经了结,请陛下速归皇城!”
“但总得把初阳的事情先解决了吧,不把那小丫头安顿好,就这么回去了,你让朕怎么能放心得下呀?”秦寰昱的嘴角浮起一丝宠溺的笑容。
“陛下,如今敌我不明,南昭又频频传来不利的消息,万望陛下以龙体安危为重,切勿涉身险局!”陆卓凯神色郑重。
“好啦~”秦寰昱笑道,“你呀,是越来越胆小,也越来越啰嗦了~”
“陛下!”
陆卓凯满脸焦急,还要再说什么,被秦寰昱摆摆手制止,“你不必再劝了,朕心里有数。”
他起身,漫步走到窗边,英俊的眉宇微蹙,喃喃自语,“比朕年纪小,莫非真的是他?若当真如此,初阳呀,你可一定得帮帮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