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丛站在门外,震惊地看着庙内的宏伟龙像。
险峻的高山刺破天穹,云雾围绕在山腰,山顶开出一朵四叶的小花。鳞片分明的巨龙盘旋而上,利爪深深刺入山体,龙首来到山巅,俯视着整座山,龙须飘动,将山体围住。
雕像是如此生动,杜丛感觉自己就站在山下,巨龙的吼声穿过云海击打着他的耳膜,通天彻地,强大无匹。
“这雕像,刻的是谁?”他不禁问道。
姑娘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抱歉,我也不知道,我自从出生就负责看守圣庙了,但是我母亲一直到去世也没告诉我这是谁的雕像。”
杜丛微微点头,仿佛被巨龙召唤一样,缓缓走进圣庙。靠近一些后,他又注意到了巨龙的双眼,残忍无情,却又仿佛透露着一股疑惑,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这明明只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却能从中看出这么多的情感来,这让杜丛十分震惊。
“嗯……”姑娘把手指抵在嘴唇上,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它可能是山神。”
“怎么看出来的?就因为它盘了一座山?”杜丛无语。
“这不就是我们所在的山吗?”姑娘指着以云为衣带的高山,天真地问道。
杜丛感到很是可笑,马上纠正她的荒谬言论:“我们是在岛西的荒漠之中。”
说这话时,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因为他刚才就是从外面进来的,不可能出错。除非传说中的那等移山倒海之术真的存在,否则那个无法穿过的光幕外必然是一望无际的荒地。
“我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我是说这座天幕圣庙,是在这座山上,只是每隔十天就会和外界联系。”姑娘说道。
“你说什么?”杜丛大为震惊。她的意思是说在一座谁也不知道的山上,有一座供奉着奇怪巨龙的高大庙宇,而这座庙宇在今天早上移动到了荒漠之中。他马上转身,门外依然是一片荒漠,远处山丘的影子在烈日下微微扭曲。
“圣庙到中午才会回到山上,现在还是在荒漠中的。”姑娘解释道,“话说你应该很饿了吧,跟我来吧,我给你找点吃的。”
经这么一提醒,杜丛才想起自己已经一整天滴水未进了。他跟着姑娘走进庙堂的侧门,来到了厨房。灶上已经没有了火。杜丛注意到这里用的还是柴火灶。
姑娘揭开锅盖,替他盛了一碗饭,又打开橱柜,对着里面发呆。
“对了,进来这么长时间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杜丛突然想起来,“我叫杜丛,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司樯。”姑娘还是看着橱柜,“杜丛,这里面剩的菜不多了,可能不是很合你的口味,你将就着吃点吧。”
这是在考虑我的口味?杜丛扶额,回答道:“饿坏了,随便什么都行。”
“哦哦,不好意思。”司樯从里面端出一碟咸肉一碟白菜,和饭一起放到旁边的小桌子上。杜丛便坐到椅子上,准备开吃。
虽然是早上的冷饭剩菜,但是杜丛依然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珍馐美味顿时充满了他的大脑,一时间什么都不重要了,只剩下面前的食物。
司樯也搬了把凳子,坐在他对面,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吃饭。
一碗饭全部下肚后,杜丛又连吃了好几块咸肉,司樯赶紧递给他一杯水缓缓。杜丛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满意地长出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休息。
“话说,”休息片刻后,杜丛又把注意力放回到这座圣庙上,“司樯,你说你自出生就负责看守圣庙,就是说这座圣庙是由你们家世代看守的喽?”
“是的。”司樯点点头。
“山上有什么东西需要守护吗?”
“这个我还不清楚,我自从出生就在这里,我母亲也没对我说过什么。”
杜丛点点头,观察起这间散发着古朴气息的厨房来。
这时,厨房外响起了悠扬的钟声。杜丛感觉好像有看不见的水流从身上流过一般,一阵激灵,似乎自己刚刚穿过了什么不可见但却实际存在的边界。
“回山了,”司樯说道,“你如果对我们山有兴趣的话可以出去看看的。”
杜丛站起身,问道:“我可以吗?”
“圣山不拒绝客人的,虽然客人很少。”司樯回答道,她也站起身,轻柔的丝带垂在身体两侧,跟着裙摆一起随着她的动作起舞,温润细腻的脸颊旁挂着的银色耳坠也轻轻摇晃起来,构成了这个房间里最美的风景。
杜丛感觉自己前二十多年简直白活了,好像看到了自然界最精美的造物,一时间呆立在原地,直到司樯扑闪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才反应过来,跟着她一起走出了厨房。
走进大厅,门外的景象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蓝天,早晨的荒漠却是无影无踪。杜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步走到门前,探出头看去,发现这座庙果然坐落在山上,一条蜿蜒的石阶被黄叶树拥簇着,从看不清的山脚一直延申到庙门口,石阶旁还零星地摆放着几束不知名的花。他试探性地伸出脚,碰了碰门外的石阶,坚硬的触感让他认清了现实。
杜丛真正地跨出脚,站在了门外的石阶上,回头问司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樯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圣庙每十天一次,早上都会被光幕笼罩,然后就到了那片荒漠,中午再回来,下午再去,到傍晚才会回来。”
“这真是……天底下第一大奇事。”杜丛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种现象。他是优秀的青年术师,但是以他的学识,仍然无法洞悉其中奥妙。难道这是什么奇妙的现代科技?杜丛马上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司樯,这里连煤气灶都没有,哪里能有什么现代的科技?
稍后,司樯又说道:“其实这里只是半山腰,圣庙平时是嵌在山体里的,石阶只修到了这里。再往上就是悬崖峭壁,山顶的话也从来没人去过。”
杜丛往旁边走了几步,证实了司樯的话,圣庙的确是嵌在山体中的,只露出正面和侧面的一点,圣庙周围有能供人站立的平台,上面就是近乎垂直的山崖了。他想起早上看到这座圣庙时,似乎也是只有正面,侧面被光芒笼罩住了看不清楚。
“山里还有别的住户吗?”杜丛看向山下,但是层层叠叠的黄叶遮住了他的视线,风吹过山腰,黄叶摆动起来,这座山似乎和外界的季节不同步,似乎正处于深秋。但是和青龙岛深秋的肃杀不同,这里的秋天给他一种安静祥和的感觉。
“有的。”司樯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小时候经常能看到从山下上来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路上的这些花,一般都是这里的居民上来的时候放在路边的。但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有人是在……嗯,一年前了,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爷爷。”
“你不知道他们住在那里的吗?”杜丛问。
“圣庙看守在二十五岁前是不能远离圣庙的。”司樯说道。
难道说圣庙二十五岁之前就只能呆在这个小小的庙宇中吗?这简直是监禁!杜丛不满地问道:“这是谁定的规矩?”
“嗯……”司樯转了转乌黑的眼珠,没办法作出准确的回答,“很久之前好像就这样了。”
“好吧,”杜丛扶额,“那你今年多少岁了?”
“我昨天刚满二十五岁。”司樯比了个高兴的手势,眼角弯起,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高兴,耳坠叮当作响。
“那……生日快乐。”杜丛有些措手不及,只能表示祝贺,想送些礼物表示一下,无奈自己身无分文。
司樯笑了笑,说道:“啊对了,你不是想知道山里有没有人吗。正好我也能出去了,我和你一起下山去看看怎么样啊?”
当然,她还想去看一看,最近几年消失的虎啸声是怎么回事。
这倒正合杜丛的心意,他也想好好观察一下这座从来没听说过的山,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于是司樯提起裙子,轻轻一跳就出了圣庙,她高兴地拍手,在平台上来回走动,或观赏圣庙的外观,或蹲下来挑逗黄绿色的小草,或敲打崖壁上的石块。虽然只有一门之隔,但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却似乎无比新鲜。
“我以前只能隔着门看山下,”司樯捏住一片黄叶,“觉得这些树叶好漂亮,但是从来没办法碰到。”
“风不会把树叶吹到庙里面吗?”杜丛顺手扯了几片树叶下来,发现它们不像那种深秋时节的正常落叶一样一碰就掉,反而是生长旺盛的样子,“秋天了,这儿的树叶不落吗?”
“山里没有秋天,”司樯说道,“山里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样子。”
“那你们怎么知道年份呢?”杜丛不解。
“圣庙二层有个大钟,晚上我可以带你可以去看看。”
“现在去看不行吗?”
“不行的,因为圣庙已经去了荒漠。”
听到这话,杜丛赶忙把视线从司樯身上移开,放回到圣庙上。只见整个圣庙凸出山体的部分都被一道不透明的光幕笼罩,这道光幕从山崖上垂落,看起来如此逼真,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是真正的幕布呢。
“那我岂不是回不去了?”杜丛感到很是头疼。
“等下次吧。”司樯回答。
杜丛参不透圣庙移动的奥秘,只能接受既成现实。但是他又想到一个问题:“对了司樯,你不在圣庙里面,不怕有人进来吗?”
“圣庙下午不允许进入。”
这座庙的脾气还挺怪,上午不准出下午不准进,这不是成心赶信徒走吗?怪不得人迹罕至。杜丛摇摇头,说道:“好吧,那我们就先下山看看吧。”
“嗯。”
司樯点头答应,和杜丛一起顺着石阶,走向她看了二十多年但却无法接近的山下。
出乎他们二人意料的是,就在离圣庙不远的地方,黄叶林就分出了一条小道和石阶相连,小道尽头隐约可以看到房屋的轮廓。
其实刚出圣庙门的时候,司樯就在想,山里人都住在哪里,也许是在山脚,也许是在山下的什么地方。但是她根本没有想到,就在还能清楚地看到圣庙大门的门环的地方,就有一条树荫夹成的小路,通往一处村庄。
“你知道这里有个村庄吗?”杜丛问道。
司樯摇摇头:“不知道。”
“那我们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