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了何大为后,杜丛和司樯用踏雪步法甩掉关中城那些装备老旧的士兵,朝着落沙城而去。
名单上第二个西北道的术师是落沙城的凌义,而且特别标明了他是散修,萧卫释放毒烟之后,就是他进入村庄,将有些奄奄一息但逃过一死的村民全部杀死。后来其他术师与圣山守护兽作战之时,他却是冲进小镇内,恣意杀人。
在名单上的那些术师中,单论杀人数量,仅在萧卫之下。因此司樯对于他的恨意,也是很重的。
落沙城在西北道南部,已经接近山凉道,来自山凉道的黄风经常裹挟着漫天的沙尘而来,因此这座城市得名落沙城。
就在杜丛和司樯向落沙城赶去的时候,他们在关中城杀死何大为的消息也已经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阳城,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传到了武式虎手中。
武式虎坐在阳城的馆驿内,听到这个消息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一旁的苏镇远说道:“现在可以去将他们一军了。”
他马上通告阳城法堂,以擅自向要犯提供卷宗、导致术师何大为死亡的反叛罪名,要求开庭对阳城术师阁进行审判。
阁主叶临渊带着阳城术师阁的几个弟子坐在堂内,武式虎则坐在另一边。双方大眼瞪小眼,叶临渊的目光凌厉如剑,武式虎的目光狡黠如狐。
法堂的法司可就惨了,两边他一个也得罪不起,只得战战兢兢地敲了一下惊堂木:“那,现在开堂?”
武式虎挥挥手:“那就开堂吧。”
“好,”法司抹了抹额头,“那么,堂下的武国师,状告阳城术师阁所为何事?”
“因为我们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阳城术师阁将关于妖山的卷宗提供给要犯杜丛,导致他杀人泄愤,在西北道关中城杀死对帝国忠心耿耿的术师何大为,何大为的妻子可以作证。”
武式虎话刚说完,一个妇人就披麻戴孝地跑到法堂内,哭喊道:“大人要为我做主啊,我家老何什么事都没干救被那个反贼和妖女给杀了!”
“法堂内禁止喧哗!”法司烦躁地呵斥道。
妇人被惊堂木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不敢再讲话。
“法司不必动怒,”武式虎善解人意地说道,“她刚刚死了亲人,受到了刺激,行为过矩也是可以理解的。叶阁主,你说是不是啊?”
叶临渊冷笑一声,说道:“虽然何大为不是阳城术师,但毕竟是在帝国治下,对于他的遭遇,我阳城术师阁还是非常惋惜的,可惜关中城没有强大的军队,不然一定可以抓住杜丛,为何术师报仇。”
“关中城还是有军队的,”武式虎说道,“可惜杜丛先前已经有了目标,直奔何大为的住所,所以军队来不及反应。而这一切呢,都拜你们阳城术师阁所赐。”
叶临渊背后的一个年轻术师坐不住了,站起来喊道:“明明是苏玉要给他看的,关我们什么事?”
敖云程瞪了他一眼。
术师被敖云程的眼神吓了一跳。前辈从来温柔和顺,今天的眼神怎么这么吓人?
“是吗?”武式虎笑笑,“那我就请法司允许,传苏玉上堂了。”
“不敢不敢,国师请便。”法司诚惶诚恐地说道。
你们两尊大神吵架,我不过是个提供场地的,哪敢做你们的主?
武式虎敲了敲面前的桌面,喊道:“苏将军,把他带上来。”
众人向堂外看去,苏镇远一脸冷漠地拉着苏玉走了进来。
“苏玉啊,我听说,你趁着叶阁主不在的时候,趁机放要犯杜丛进入术师阁,并且允许他看卷宗,可有此事啊?”武式虎问道。
苏玉想了想,说道:“确实是我干的。”
“嗯?”武式虎脸色微变,看向苏镇远。你没有把我的话转告给他吗?
苏镇远面无表情。他侄子和他一样倔,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阳城术师阁这边,敖云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苏玉想一个人把责任全担下来,恐怕生死难料了。
仅仅只是一瞬,武式虎的表情就恢复自然,继续问道:“我听说术师敖云程修灵瞳术,视力覆盖整个术师阁主殿,是吧。你在主殿二楼擅自将卷宗交给杜丛,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因为……”
苏玉语塞,他能因为什么呢?因为自己提前将敖云程的天鸦一顿毒打?还是因为自己拆掉了敖云程放在二楼楼道的那些术法道具?
怎么说都不会有人信吧?这姓武的果然狡猾。
“这样事情就很明了了,”武式虎笑了笑,“看来敖云程和苏玉是共犯。”
“不,你错了,”敖云程突然开口说道。
“何错之有?”武式虎问。
敖云程站了起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和别人无关,苏玉是受了我的威胁才会这么说,要治就治我一个人吧。”
“敖云程……”苏玉想说些什么。
我本来就是神都派到阳城的卧底。虽然这些年受你和阁主照顾,但谁知道我私下里往神都送过多少信息呢?你这么做,不值得啊!
苏镇远的手似是无意地搭在了苏玉肩膀上,但是指尖却指向了敖云程。
苏玉不再说话。他这个叔叔胆子有多大,他还是知道的。
“行了,别来这套了,以为演戏呢,”武式虎也开口了,语气就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你既然自己承认了,那你是主犯无疑,苏玉有共犯嫌疑,也要一起带回神都受审!”
说完,他扭头对法司说道:“今天就先这么判吧。”
“且慢!”叶临渊突然喊了一声,吓得法司一阵颤抖,赶紧把拿起来的惊堂木又放了回去。
“有异议?”武式虎眉毛一耸。
叶临渊点头,中气十足地说道:“当然,按照帝国法典,对于术师而言,罪行应当由地方审判,半个月之内神都没有资格二审,所以即便你判了他们的罪,也只能先关在阳城的监牢,不能带到神都。”
“这是大叛乱之前的规矩吧?”武式虎嘲讽道,“你拿两百年前的法来判今天的人?”
“恐怕武国师需要好好研究一下帝国法典,大叛乱后修改的这一条法令只是对没有术师阁的城镇而言的。而阳城术师阁尚在,所以仍然要先押在阳城!”
武式虎皱眉,看向法司。
法司惊恐地点头,小声说道:“帝国法典确实,好像是这么说的。”
武式虎遗憾地摇摇头,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先按照法典来吧。不过呢,我作为过神都钦差,最近可能要多多视察一下你们阳城的监牢了。”
“武国师请便。”叶临渊面色铁青地说道。
武式虎原本的目的没能达到,或者说没能完全达到,但他一点沮丧或者生气的情绪都没有,而是很规矩地等法司宣判结果后,看着敖云程和苏玉被押下去,然后和在座的众人道别,悠哉游哉地离开了。
阳城发生的这场变故,帝国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知道的人都很震惊,因为这代表神都终于和阳城正面闹翻了,不知道的人则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做着自己的事情。
杜丛和司樯便是属于不知道的那一类人,就在阳城的堂审进行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落沙城,准备寻找散修术师凌义的下落。
也许是因为比较偏远的缘故,落沙城不像关中城那样戒严,杜丛和司樯走在大街上并没有引起什么慌乱。
路上,司樯问杜丛:“一般来说的话,散修术师的实力大概在什么位置呢?”
“我很少见到散修,不过听人说他们大都实力不济。”
“好像李哥的实力还行吧?”
“李哥严格来说应该不能算散修,因为终究有人教他。真正的散修是指从领悟气息法到学习术法、获得武器,都是靠自己完成的术师,没有专人教导。”
“哦。”司樯点点头。通过杜丛的介绍,她对散修有了大概的了解,“这么说的话,散修也没有术师玄牌喽?”
“这个不好说,如果他们参与了术师考核并且通过了,那肯定会有术师玄牌,但是如果没有参加术师考核,那就没有玄牌。”杜丛说道,“这个叫凌义的既然参与了圣山惨案,即便他之前没有玄牌,之后术师阁应该也会给他发的。”
落沙城的房子都是那种厚墙小窗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平顶房,街道虽然宽阔,却空无一物,行人也不多。常年生活在黄风之下,这里的人已经养成了无事不出门的习惯。
杜丛也找过几个路人询问凌义,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人居然都不知道凌义是谁,甚至有些人还以为落沙城没有术师。
杜丛似乎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古落城。
走了半天,他们终于找到一家饭馆。落沙城的饭馆外面没有挂幌子也没有什么立牌,只是很简单地在门上钉了个木牌写明这是饭馆。
二人走进饭馆,坐下来随便点了两个菜。
饭馆的生意不是很好,除了他们以外,只有墙角的一个桌子旁坐着唯一的客人,正自顾自地在喝酒。
很快,老板就端了饭菜过来。
接过老板递来的碗筷后,杜丛问道:“老板,问你个事,你知道落沙城的散修术师凌义在哪里住吗?”
“散修术师?”老板奇怪道,“术师还有散修的?”
“不管是不是散修吧,总之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凌义的?”
老板托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
“哦,谢了。”
杜丛朝老板道谢。既然问不出来,那就安静吃饭吧。
老板离开后,过了一会儿,墙角座位上喝酒的客人突然走到他们桌边,问道:“我能在这坐吗?”
这个客人看面相大约有二十多岁,当然杜丛觉得可能看得不准。他的脸太白了,作为一名男性,脸稍微白净一些是好事,但是他的脸却显出一丝病态的苍白来,然而他的体格却比较健壮,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疾病。
“随意。”杜丛有些诧异地说。
这人是想来找酒伴吗?
坐下后,客人把头凑过来,有些八卦地问道:“你们找凌义是有什么事吗?”
杜丛停下筷子:“你认识凌义?”
司樯也好奇地转过来。
“当然认识,”客人不屑地说,“不仅认识,还常见面呢。”
“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吗?”杜丛欣喜地问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就在落沙城西南面的堆沙谷内,”客人说道,“不过你们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是术师吧?”
“怎么看出来的?”杜丛心想这人还挺有眼力,难道他也是术师?
“你腰上插着个明显是术师的武器喽。”客人一摊手,仿佛这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事情。
杜丛低头,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外露。
“没错,我是术师,你叫我杜丛就行。你呢,你也是术师吧?”
客人点点头,坐直身板,摇头晃脑道:“散修,云河参上!”
“你是散修?”杜丛大感意外。
原本还以为散修很少,没想到光是落沙城就有两个。
“是啊,怎么了?”云河问道,“没必要这么惊讶吧,散修虽然少,不代表就没有啊。”
“没什么,”杜丛摆手道,“只是没想到光是落沙城就有两个散修,有点意外。”
司樯好奇地问道:“你们散修一般都是怎么学习术法的啊?”
“散修一般很难学习系统的术法,只能靠自己摸索个一招半式,除非说运气好偶然得到了完整的术法典籍。”云河回答道,“对了,这位是……”
“叫我司樯就行了。”
“哦,司樯姑娘……”
云河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吓得他赶紧捂住嘴巴,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就是神都海捕文书要抓的那两个人?你们不是少阳派的吗,找凌义做什么?”
杜丛和司樯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把事实告诉他。
“说呗,”司樯摊开双手,说道,“反正我们已经知道凌义在哪里了,而且我们一开始就说了自己的真名字,现在也不差这两句了。”
“好吧。”
杜丛点点头,便把圣山惨案的情况对云河说了个大概。
云河听完后,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如此,我怎么说他两年前突然失踪,回来之后就莫名其妙得到了一个术法道具,我怎么问他也不肯说。”
“他得到了术法道具,是什么样的?”杜丛问道。
云河比划了一番:“我就看过一次,很大,大概这么高,具体有什么作用也不清楚,他把这个术法道具放在了他的木屋里面。”
除了这个之外,云河还特地把凌义的其他情况也仔细告诉了杜丛。
“你怎么好像恨不得凌义死一样啊,告诉了我们这么多东西?”司樯有些不解。
“因为我确实看他不爽,他背叛了散修。”凌义带着一丝不屑说道。
“背叛了散修?”
听这意思,难道散修也结成了一个门派?
云河接着说道:“散修术师这个东西,其实大叛乱之前很多,那时候只要想学术法,完全可以自己买到术法典籍和术法道具。”
杜丛点点头。大叛乱之前的术师界,他也一直有所耳闻。
“只是在大叛乱过后,绝大多数术师阁被毁,神都禁止气息法和其他术法外传,才导致很多人学术法无门,散修之路越来越难。所以我们散修,大多都对神都有着抵触的心理,想要证明神都是压不住的我们的,或者单纯就是不想入世,所以找个深山老林自己慢慢修行,”云河说道,“但是凌义这家伙,以散修入门,当初我还帮过他不少。结果他有了点实力就去巴结神都和神都帝国派术师,真是丢散修的人!”
杜丛没有说话,他觉得云河的逻辑未免有点强词夺理。其实也可能是这些人没有条件去术师阁学习,所以只能选择散修,那么后来结交神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司樯却频频点头:“嗯,散修确实是对神都最好的反抗途径之一。”
杜丛耸耸肩,司樯的想法与众不同,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司樯姑娘说得对,凭什么神都就能决定学习书法的门槛,我们散修,早晚有一天,要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学习术法,成为术师!”
“这个有点难,即便大叛乱之前也没有做到过。”
“我也觉得呢,你这个想法,太天真了点。”
“喂喂,人艰不拆,给我留点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