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得了口令,也不骑马,回房拿上刀和弓箭,带上一捆细绳,独自出了北城往山上行去。
田豫的话语一直在他脑海中思索。是啊,在重围之中浴血苦战,又先后三次拒绝了叛军的劝降,自己为何总是对他不满呢?这件事情可以说完全与自己无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又以什么身份来横加指责呢?
可是他虽然如此开解自己,心中的憋闷总是绕之不去。
的确,刘平等人死战脱身,对上表现出了对朝廷的忠心,对百姓也体现出了汉军将士上下一心的无畏精神,这是绝大多数活着的人愿意看见并津津乐道的,但这些人绝不会包括那些战死的汉军家眷!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知道这些士兵的家人得到噩耗的时候会是什么情况?或许在伤心过后,只能麻木地接受现实,接受那相对人命而言微不足道的一些抚恤。
而在周同看来,这一切的造成的主要原因之一,捧日军的副都指挥使刘平要承担相当大的责任!身为主将,陷数千部下入险境之中,不是贪功冒进,便是能力不足以当此重任。无论是以上哪一条,刘平都无法推卸自己身上的责任!
但现实又告诉了他残酷的一面,田豫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表明一个态度,那便是此次骑兵之败,非战之罪,全是因为叛军太过狡猾。这样的结论,已经成为了全军上下的共识,不出意外,日后也会成为朝廷上下的共识,而其中罪魁祸首之一的刘平,或许还会因在此战中‘死战不降’、‘身负重伤’等事迹成为一名英雄,得到朝廷的奖赏与百姓的尊敬!
经历了许多世事,了解到许多光明中隐藏的黑暗之后,周同已经能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做出一定的推理,无论这样的结论是否正确,是否令常人匪夷所思,它总是在这段日子以来占据了周同的大部分思绪,让他感觉到异常憋闷与无奈。
外围的山头在人类的控制之下,不可能还有多少大型野兽,对那些飞鸟野兔,周同也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一个劲地埋着头往山脉深处行去,仿佛这样便能避开尘世的烦扰寻得一处清净之所在。
寒冷的冬天比起炎热的夏日更得周同的喜爱,在白雪皑皑的山林间穿行对他来说不仅没有多少困难,反而能体会到一番别样的宁静。
走了半个时辰,翻过了一座山头,前方突兀出现了一片高大的密林。这片密林中的树木生长的高大挺直,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与他自幼长大的蜀地,和他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树木全然不同。
周同童心大起,快步奔上前去,抱住一颗大树用力摇晃起来。在他的巨力之下,树冠上的积雪和树枝上冻结的冰块簌簌落下,将他半截身子埋了起来。
随着他有节奏的不停摇晃,那树梢晃动的幅度由小逐渐变大,最后竟然咔嚓一声,从两人多高的地方折断开来。七八丈树身向后慢慢倾倒下来,一路扫过其他树木,又似下了一阵暴雪。
周同闪身躲过倒向自己的树干,看着几只松鼠狼狈地窜到其他树上,不禁哈哈大笑,只觉得胸中的抑郁之气也随之散去大半。
他这般发泄了一通,冰雪从颈脖灌进去不少,不光没有觉得寒冷,反倒是倒是精神大振。
细细寻找了半晌,没有看到什么猛兽活动的痕迹,倒是发现了也不知道是獐子还是野鹿留下的足迹,看来数量不少,一直延伸到了树林深处。
周同艺高人胆大,也不惧怕道路不熟,更不怕自己乃是孤身一人,当下沿着地上的痕迹一路往前寻去。
直直寻了大半个时辰,前方忽然一亮,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穿过了密林,看到前方出现一片美丽的景象。
只见四面群山环抱,中间一个清澈碧绿的大湖,湖岸这边距离自己十余丈左右,二三十头梅花鹿正在湖边低头喝水,远处一条小溪蜿蜒,不知流向何处,也不知为何在这寒冷的天气之下,湖面竟然不见任何结冰的迹象。
周同往远处打量,湖的周围全是身后一般的密林,还有几只长尾巴的不知名鸟儿在树梢跳跃觅食,四下里全无人迹,也不知自己来到了何等神仙福地。
他稍作思量,从背上取下震天弓,抽出三支长箭,瞄准鹿群中最高大的雄鹿正要射出,鹿群附近的树丛中突然飞出一支长箭,这箭射中一头雄鹿的脖子,却没有能够射穿。
鹿群受此惊吓,当即四下逃散,慌乱之中,竟然有两头朝周同方向冲来。
周同适才还以为此处人迹罕至,孰料眨眼之间便有人抢在前头对自己看中的猎物先行下手。从自己这一路行来,并未见到有人活动的迹象来看,对方应当是从其他方向来的,十有八九是这山中的猎户,这一点他从飞出的箭矢劲头也能看出些许,猎弓的劲道比起军中的步弓来,自然是远远不如。
对于慌乱冲着自己奔来的两头梅花鹿,周同自然没有犹豫的心思,不过他只对左首那头大鹿下了手,一箭射去便将那鹿射翻在地,而不同于那人射出的箭支一般,猎物中箭之后还能活蹦乱跳。
至于另外一头小鹿,那并不是他的目标,任凭那可怜的小家伙从自己身边奔过,并没有多看一眼。
一只猎物显然不够周同带回去分赃,他弯弓搭箭,又连续射翻两头跑得慢些的大鹿,这才收起弓箭,慢慢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只见百余步开外,有一名矮小的身影正向这边观看,竟然只是一名少年。见得周同走出树林,那少年皮革裹身,手里拿了一把短弓,腰间别着一把短剑,背上还背了几支短矛,这样的装扮周同十分熟悉,果然便是这山里的猎户。
对方表现得十分警惕,周同也不好过去搭话,只是冲着那少年挥了挥手示意便不再关注。他并非不好奇为何一小小少年独身一人出现在这深山之中,只是不好表现的太过热情,以免引起对方的误会。
他蹲下身子,从死鹿身上拔出羽箭,在雪地里擦拭了几下才放回箭囊。为了避免弄脏衣衫,干脆提起死鹿的一条后腿在雪地中拖行,前进的目标自然是另外两头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