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二年(955年),世宗决定亲征淮南(柴荣也是雄才大略,每每亲征,大有平定华夏九州一统之势)。淮南属南唐,国主时为李璟。南唐与后周素来交恶。世宗欲平定江、淮,所以亲征南下。赵匡胤和他父亲赵弘殷,一同随世宗南征。先锋官李重进(时官拜归德节度使),打前站到了正阳,与南唐刘彦贞部队相遇,南唐部队被李重进杀的大败,连主将刘彦贞的头颅都不知去向。赵匡胤随后跟到,遇着唐将何延锡,又一顿砍杀,将何延锡斩于阵前,唐军又败。南唐朝野震惊,李璟忙遣北面行营应援使皇甫晖、应援都监姚凤等领兵十余万,仓促北上御敌。这两位看周兵气势正盛(闻风已丧胆),自是不敢冒进,驻军在清流关固守。
清流关位于今滁州市西郊约13公里处的关山中段。为南北交通必经之道,号称“九省通衢”。因隋、唐、南唐时此地属清流县,又处于清流河上游,故此得关名。此关北控江淮丘陵,雄厚踞于关山之口,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清流关依山傍水,地势险峻,更有十几万唐兵守关,可谓固若金汤。后周大军抵达清流关外驻扎,世宗召集众将,研究制定作战方案,赵匡胤挺身前奏:“皇甫晖、姚凤两人,如果勇猛,理应开关出战,如今龟缩关内,畏怯不前,若我军发起突然进攻,出其不意,定能取胜,给臣二万人马,我一鼓作气夺下此关。”世宗缓缓点头:“看你信心十足,我相信你一定能当此重任,今天且休整准备,明天你去夺关。”赵匡胤:“事不宜迟,就在今日。”主动邀战世宗大喜,着令拨兵二万,交由赵匡胤指挥。
赵匡胤当即点齐人马星夜行军,一路掩旗息鼓,悄无声息,各队鱼贯前行。临近关前,天将破晓,遂命部队急行前行,到清流关下已是黎明放晓了。关上守军,现在还在熟睡梦中,浑然不知周兵已抵达关下。天光大亮,唐军照例出关巡视,侦查敌情。不料关门一开,埋伏两边的周军如大水漫灌般一哄而入,借着气盛摧枯拉朽一般将唐军砍杀大半,皇甫晖、姚凤两人只领着一半残兵败将逃入滁州城。第二天皇甫晖、姚凤两人登城观敌,发现周军也就一两万人马,想着昨天十多万大军被一两万人追着打,折兵过半,传出去未免有损声望。稍作休整便决定开城出战,昨日唐军大败已是势气衰废,周军正是人欢马斯气盛如虹,以己之盛攻彼之衰,两下正面交战胜败可想而知,唐军又是大败,主将皇甫晖、姚凤也被生擒活捉,唐兵几近全覆,侥幸逃脱的纷纷溃退,遁入寿州去了。
得了滁州城,赵匡胤一边入城安民,一边向世宗报捷。
过了一天,有军事判官(于各军事州置助理行政,掌簿书案牍文)前来与赵匡胤报到,两人一见如故,交流的很是投机。此人姓赵名普,字则平(宋朝的开国元勋,宋太祖、太宗二朝宰辅,加爵太师魏国公。赵匡胤得国,也是由赵普出谋划策,具体实施。素有半部论语治天下之说)。赵普由后周宰相范质举荐,至滁州行军事判官。唐军败走,周兵刚至,滁州社会难免动荡,时常发生盗匪趁乱打劫事件,赵匡胤命令部队清乡剿匪,这日捕得流民百余名,全部判为盗匪,准备当街问斩。这时赵普提出反对意见:“未经审问,便将一众全部处死,如果有被诬陷的,错抓的,那岂不是草菅人命?”赵匡胤笑道:“你真是书生所见,要知道滁州居民本是俘虏,我将他一律免罪,已是法外施恩,现在盗匪横行作乱,必须杀一批以儆效尤。”赵普说:“国与国交战,黎民百姓毕竟是无辜的,盗匪应该正法,但咱们必须辨明盗匪良民,不能乱杀无辜,请您三思!”。赵匡胤有些不耐烦:“你若不嫌辛苦,请你去审吧(审案便觉辛苦,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如草芥命薄于纸;一将功成万骨枯,战火过处黎民遭殃。自古家国天下事: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赵普即刻摆案提审,一一过堂,经审盗匪无几,多是平民,遂禀报赵匡胤,除盗匪定罪外,其余一律释放(宋史.列传.赵普传:时获盗百馀,当弃市,普疑有无辜者,启太祖讯鞫之,获全活者众)。乡民大悦,到处传颂赵匡胤英名仁慈,一时间广得人心。韩非子《韩子.八奸》中指出,朝臣乱国有八种行为,君王要加以防范,其中有一条非常重要,称做:“民萌”,就是指权臣施恩取悦民众,建立较高的群众基础。看来赵普是要引导太祖走“民萌”路线了(秦末,楚汉之争,汉高祖刘邦打败西楚霸王项羽,后人总结为:刘邦胜就胜在了“民萌”上)。从此赵匡胤对赵普格外器重,凡有疑难之事,必与赵普商量,赵普也是尽心辅佐,每每出谋划策助太祖成其大业,有如周得姜尚,汉得张良,正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没过几日,赵匡胤父亲赵弘殷,也率兵到滁州,父子聚首。不料未久,赵弘殷竟一病不起,赵匡胤自是朝夕相奉,以侍床前。这时扬州战事紧张,警报接连传来,世宗诏书抵滁:命赵匡胤迅速驰援扬州。之前是赵弘殷受世宗之命,进兵一举攻下扬州,然后由韩令坤换防镇守,赵弘殷则西入滁州与赵匡胤合兵一处。扬州居江北乃是江南门户,经长江西进一日可抵江宁,如今门户大开,南唐主李璟,急忙挑选精锐部队六万人,命其弟齐王李景达为帅,兵进扬州。韩令坤刚刚接防,扬州地理、地形、关卡、要塞才刚理清,布防兵力不足,恐寡不敌众,便向世宗求援。世宗下旨命赵匡胤火速驰援扬州,韩令坤也是赵匡胤儿时密友(一起经历过土屋鹊斗),于公于私驰援扬州都是义不容辞,怎奈父亲赵弘殷患病未痊不忍远离,一时间急得上火,随即与赵普商量,赵普:“君命不可违,请您立刻出兵扬州。若放心不下父亲病情,我愿代您代劳,你我都姓赵本属同宗,你的父亲即是我的父亲,端茶递药床前尽孝,您放心交给我吧。”赵匡胤拜谢,从此把赵普当作同宗兄弟相待(宋史.列传.赵普传:宣祖卧疾滁州,普朝夕奉药饵,宣祖由是待以宗分)。随后又把滁州公私各事,都托付赵普管理,当即选兵点将即日东行。
驰援扬州行军至六合(今南京六合),听到消息韩令坤已弃扬州城城西走,原来,吴越王钱俶奉世宗命令进攻常州,润州(今镇江),围攻毗陵(今属常州)时反被南唐军队打败,南唐乘胜追击,命令孟俊率军北上并一举夺下泰州,未几南唐大军已经到达蜀冈(扬州城西),韩令坤孤立无援无奈弃城。
赵匡胤得到韩令坤弃城的消息不禁大怒:“扬州是江北重镇,要是被南唐再夺回,此次皇上御驾南征的整体计划便落空了。被敌军重建江北门户,想要平定南唐以后更是困难了。”于是便派宪兵截住要道,阻挡扬州来的部队,并下令:“扬州来的人马胆敢经此西逃,抓住就砍掉双脚,一个都不能过。”紧接着写信给韩令坤送去,书信大体意思:我从滁州带兵支援你来了,大哥你素来英勇过人,这次如此胆怯,不是你的风格,出乎我的意料,你让我很失望。你若离开扬州一步,就是上对不起皇上厚望,下对不起兄弟期望。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别坏了名声……遣将不如激将,韩令坤被他一激,羞愧难当,随即领兵倒向,后队变前军,星夜返回扬州重新拒守。南唐孟俊,从泰州领兵杀到,韩令坤重整人马,祭旗立誓:“我们今天与敌军决一死战,我与大家同生死,共命运,我在前你们随后,只有一往无前,拼死一搏,如有临阵退缩者,杀无赦。”韩令坤命令开城门,自己一马当先,杀了出去,一举大破唐军,生擒主将孟俊。这里插播一个香艳的小故事:扬州城内一美艳女子杨氏,曾举家被孟俊灭门,杨氏被唐将马希崇藏匿为妾,扬州城破马希崇逃走,此番擒住孟俊,韩令坤亲自手刃,帮助美人儿报了家仇,杨氏以身相许,韩令坤也乐得纳其为妾,既退敌兵,又抱得美人归,韩令坤当谢赵匡胤指点。人恒无过?圣人也做不到,孔子也曾以貌取人失之宰予;人恒无畏?英雄也会畏惧,韩信也曾甘受胯下之辱。但知错而能改,知耻而后勇,不失为大丈夫。赵匡胤此番及时出兵援助,而且及时下书激将阻止韩令坤弃城逃跑,不仅让他挽回战争局面,还挽回了名誉。交友当如此,交一个能为你指路的朋友,当你遇到困难时能给你施以援手,帮你指点迷津,能够经常提醒你、监督你,并传递给你满满的正能量,这才是真正值得交的朋友。
扬州已守住,南唐李景达便率领大军西上打算先取六合,消灭扬州的后援,再复取扬州,咱们一起分析一下战争形势看看李景达的战略战术对不对,大体如下:
1.兵力上:韩令坤在扬州不过两千人守城,赵匡胤在六合总兵力也只有两千人;而唐军有二万人,唐军占绝对优势。
2.预备队保障上:周军主力被牵制在寿州,而且寿州战事周军未取得上风,久攻不下胶着拉锯,暂无暇支援东部战线;唐军在家门口作战,举国兵力可以迅速集结给予支援。
3.后勤保障上:周军长途作战,只带了有限的装备和粮草军需,后方物资输送时间长、距离远,甚至还要经过交战区域,后勤支援不能完全保证,不具备持久作战的条件;唐军在家门口作战,交通顺畅,物资军需输送朝发夕至,后勤保障没有问题。
综上,最佳的战略战术应该是:围点打援。孙子兵法:十则围之(十倍兵力与敌可以围攻)。兵力十倍于敌,把扬州城围个水泄不通,扬州韩令坤只能作困兽斗,物资消耗殆尽,不攻自破,围而不打(这点很重要),以逸待劳,在关口要道设伏,等敌人后援前来支援,消灭援军。解放战争平津战役中“新保安战役”就是一场著名的“围点打援”战役,此战主要目的是为消灭傅作义部队主力,为解放北京奠定基础。中央命令华野第三军团第一、二、六纵队对京西重镇张家口合围,围而不打,诱敌主力出京援助,命令华野第二军团杨得志部集结易县西北紫荆关设伏,待敌通过后截断援军后路。战役开始张家口被围,傅作义急命主力35军出京援助张家口,被我军吊打,35军后撤返京过程中被消灭在新保安镇,新保安战役胜利后,张家口也随即拿下。
但是南唐主帅李景达却选择长途奔袭,去打六合,此时赵匡胤正在六合(打不过韩令坤,能打的过赵匡胤么?)。唐军至,李景达派出小股部队试探对方战斗能力(为何不大举压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赵匡胤指挥迎敌,两下交战双方打个平手不分胜负,各自领兵回营,赵匡胤令将士列队,将各自的头盔都抱在胸前,赵匡胤亲自一一查看,看完后点出几个人出列,当即沉下脸来怒喝:“今天与敌交战,你等为何不肯尽力,难道要坐以待毙么?”说罢叫左右将这几人捆了,下令推出斩首。众将士一脸茫然,没见这几人触犯军法,怎么说砍就砍了,赵匡胤喝道:“今天与敌军交战,我在阵前督战,大家都奋勇向前与敌人厮杀,只有这几人退缩不前,我用佩剑划了他们的头盔做了记号。现在敌众我寡,打起仗来大家要同仇敌忾,一往无前,如果大家不以死相拼,我等就要全军覆没。今天我要把这几个贪生怕死之徒斩首示众,以儆效尤。”说罢将这几人的头盔一一示众,果然上面都有浅浅的剑痕。军法执行完毕,赵匡胤指着这一排尸体,训到:“以后与敌人交战,再有退缩不前的,下场与他们一样。”所谓,“慈不掌兵,情不立事”。孙武子有典:“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掌兵就要严肃军法,严明纪律,彰显军法制度的高压刚性约束,如果当严不严、心慈手软、姑息迁就、失之于宽,乃至“不能使”、“不能令”、“不能治”,最终就会“不可用”。听指挥,守纪律,作风良,会打仗,不怕死,敢亮剑,求胜利,这样的军队才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复日,再与唐军交战,周军将士各个奋勇向前,人无畏则无敌,自是以一敌十,先打前敌,复入唐营,竟把唐军打的落花流水,一举砍杀唐军五千于众,兵败如山倒,余众争舟渡江南逃,慌乱中又溺死甚众,南唐精锐部队损失殆尽,又一场胜仗,这就是史上有名的“六合之战”。
周世宗柴荣御驾亲征已经有好几个月,西线寿州久攻不下,已是人马疲惫,粮草军需也即将消耗殆尽,时已入夏,适逢连日大雨,军营中水深数尺,北人多不习惯雨天,更不善水战,天时已不利于周军,后周宰相范质上表请世宗班师回朝,休整人马后再行南征,柴荣虽有不甘心,但持久作战战已是力不从心,只得从长计议,何况已得了滁州、扬州,兵临南唐的家门口,于是只留下李重进率队在寿州继续作战,择日率大部队班师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