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帘刚一掀开,画妘兮就由衷地感叹道:“嚯!”
画府与她上次来时已经模样大变,不仅人都团团围在一处,还连犄角旮旯里都贴上了黄符。
“给王妃请安!”
一院子人山呼海啸,都跪了下来。
画妘兮眼皮都懒得对这群人抬,下了轿兀自查看起这院子的布置。
她一身盛装,走起路来浑身不自在,秋枚便亦步亦趋地扶着她走。
不是她有心摆架子,而是这衣服繁复,藏东西的地方就多,她还是今早特地命秋枚把这身给翻出来的。
现在她身上,就少说藏了十来包药。
“诶,”画妘兮端详着黄符上玄妙非常的字,胳膊碰碰秋枚,小声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是要作法镇什么妖呢?”
比如说夜溪宸觉得她屡次显灵,又美貌异常,于是断定她是美女蛇修炼成精,暗中和画夫人串通一气,准备把她就此擒下,然后镇压于雷峰塔下,非水漫金山不得出。
“小姐这话不能乱说!”秋枚一反常态地没有附和,而是紧张道,“这个和尚很灵的,那年自他走后,少爷身体果然渐渐康健起来,小姐当心得罪了他。”
画妘兮不可置否:“要真是仙家,气度哪有这么小。”
一道高昂的清朗笑声传来,正是那被议论的和尚跛着脚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寻常布衣,形象邋遢,除了那顶光头,再找不出第二个和尚的特征。
“王妃好,”和尚团脸一笑,很是憨厚,双目却炯炯有神,盯着画妘兮直瞧,“昔日一别,今日再见,王妃大有不同啊!”
不待画妘兮回答,那和尚有故作惊讶地对着满院人道:“哎,我一个出家人,画大人何必对我行此大礼?起来,起来吧!”
画易齐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画妘兮,示意众人起身。
画妘兮也全不在乎,她手搁在心口的位置,眼中精光一闪。
不知为何,刚才那和尚看她的时候,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这和尚能看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般。
作法所需物件一律都已摆好,只差主角登场。
众人一齐移步到了画府的祠堂,画妘兮霸气全开,走出了大哥的风范,注意力全盯在画皖希母女身上。
人心险恶难测,她早就对这对母女的狠毒深有体会!
屋檐上,几个蒙面暗卫悄然跟了上来,互相交换了几个手势,极有默契地分散了开来。
“请大师作法。”画易齐态度恭恭敬敬。
院落正中放着一尊大鼎,两边分别用红线系着延伸开,另一头是两把相对的梨花木椅。
画夫人从奶妈手中接过画天宝,自己抱着坐到了一边,拿起红线捆到了画天宝的胳膊上。
“过去吧。”画易齐不冷不热地对画妘兮道。
法术若不解开,就会折两个人的寿。
画妘兮脑子里回荡着秋枚的话,斜眼觑了觑一旁看似敦厚的和尚,敛眉坐了过去。
要是这和尚也被画皖希买通,她问也是白问。
既然来了,她倒要看看这画皖希还能玩出什么新名堂。
依葫芦画瓢地在自己手腕上也捆上了红线,画妘兮催促道:“这样可以开始了吧?”
“还没喝符水呢!”
画皖希积极地站出来,接过一旁婢女手里的托盘,步履娉婷地走了过来。
那托盘上有一只敞口的莲花玉盆,还有两个一尘不染的碗。
“请大师赐符。”画皖希盈盈一行礼。
还得喝东西下肚?
画妘兮眉头一皱,打量画皖希的眼神越发发冷。
这母女两人是什么智商,怎么就会给人下药?
虽然她惯用的手段也是下药不错,但她擅长啊,她下的稳准狠啊,还能次次灵验啊!
这两人怎么还越挫越勇了起来?
跛脚和尚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手捏在那盛满清水的玉盆上面,点火焚化。
灰烬尽数落入了清水中,渐渐沉淀下去。
画易齐和画府下人,都聚精会神地观摩着施法过程,生怕哪个环节出错,画天宝就要一命呜呼。
画皖希将符水分倒两碗,亲自端到了画妘兮面前:“王妃,请。”
染着丹蔻的两只玉手,把碗向前递了递。
画妘兮垂眸看着,唇角忽然漾出一丝笑意:“我不要这碗,我要喝那碗。”
“这里不是宸王府,也不是魏府,神佛之事,岂能容你胡闹!”一直在旁紧盯过程的画易齐突然发难,压抑着怒气训斥画妘兮道,“你先害你妹妹不够,现在还要害你弟弟吗!”
“父亲有话好好说,怎么扯上害不害了?”画妘兮抱臂向椅中一靠,高高地昂起下巴来,“这满院的人不缺胳膊不少腿,难道现在是画妘兮的魂魄站在我面前?法解不开,我也要折寿,都是一碗出来的水,我喜欢那个碗,怎么就成害人了?”
“你!”画易齐气得直捶心口。
画皖希见状,反而笑吟吟地出来打圆场:“父亲别急,这两碗水调换一下,想来也无大碍吧大师?”
始终面目含笑的和尚双手合适,念了句阿弥陀佛,说:“这两碗符水皆只有清水与符灰,若非他人有意为之,怎会有所不同呢?”
画皖希心头一跳,看了跛脚和尚一眼,却觉得他只是平淡地说了句话,仍旧笑眯眯地把另一碗水给端了过来。
“父亲你听,仙家都说无妨,姐姐要喝这碗又如何?”她再次将碗捧到画妘兮跟前,“王妃,水换来了,您可以喝了吧?”
画易齐支着额头,不愿去看画妘兮:“皖希何其明事理,你再看看你,我英明一世,怎么教养出你这样的女儿!”
是啊,你英明一世,英明得大女儿都见佛祖去了。
画妘兮冷笑一声,接过那碗符水,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饮而尽。
秋枚心口一紧,悄悄伸手揪住了画妘兮肩后的衣物。
“喏,”画妘兮反手将碗口朝下抖了抖,示意她已经全都喝完,“我都喝了,还请大师尽快作法吧。”
画皖希笑靥如花,接过那只空碗,把另一碗符水递给画夫人,和她交换了一个得逞的阴暗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