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兴银行营业厅。
银行营业厅约四十平米,大理石台面光洁如鉴,五个营业窗口,间隔两米左右,营业柜台左侧有一扇双开门,是通往营业柜台和楼梯的必经之路,上边有“闲人免进”的警示牌。
长林走进来,柜前无人,一个低头瞌睡的护勇在门口把守,他一见长林立即挺直腰杆。
护勇行礼道:“大掌柜好!”
“嗯!”长林到柜台前询问职员,“今天业务多吗?
职员甲:“哦,回大掌柜,只有两个人来存钱!一个存了五十块,另一个存了七十五!”
长林微微皱眉:“知道了!——你忙吧!”
长林推开双开门走上楼梯。
大客厅。
正中沙发空位,举亭和赋笛相邻而坐,石掌柜和王掌柜相邻坐于对面,其他三人随意。
石掌柜望望众人:哎,今天是报账的日子,柳山怎么没来?
赋笛:可能太忙给忘了吧!
王掌柜:哼,忙?谁可都比他忙!我看他是不敢来!银行开业一个月了,愣不进账!还是这种经理好当呵!
石掌柜:既然好当,当初你怎么不自告奋勇呀?弄个开门红,也让咱们瞧瞧!
王掌柜:哎,我可没想自己当!是有人赞成招聘外人,我还以为招来的人有多能耐呢,原来净会享清闲!
股东甲:银行老这个样子怎么挣钱啊,这个柳山怎么不想想办法?
股东乙:哎,这个年轻人到底能不能胜任哪?
股东丙:再不行是不是该换人了?
一片议论声。
举亭和赋笛交换一下眼色,皆无奈的神色。
长林推门进入,议论声顿止。
“呵,大伙儿都挺早啊!”长林坐在正中沙发上,“咱这就开会吧!”
茂兴银行二楼经理室。
进门迎面一张办公桌,前后各一张椅子,柳山正低头整理文件。左边一个文件柜,右边靠窗摆放两张办公桌,陈协理和孙襄理对面埋头工作,三张桌上皆摆放着台灯笔筒等办公用品。
开门的轻声,一只手挡在柳山眼前正在翻看的文件上,柳山抬头,子恒嬉笑的脸。
柳山惊喜道:“哎,你怎么来了?”
子恒:“过来看看你呀!”
柳山起身,拉着子恒:“来,我给你介绍!”
柳山拉子恒至陈、孙前,陈、孙起身,柳山介绍:“这是小陈,银行的协理!这是小孙,襄理!——这位,就是制粉厂的周子恒!”
子恒:“就叫我小周吧!”
陈:“小周你好!”
孙:“哎,我早就听说过你!今儿总算见着了!”
子恒:“有缘啊,往后咱们就是朋友了!哎,你们接着忙吧,来日方长!”
陈、孙二人点点头,坐下继续工作。
柳山和子恒回至办公桌前坐下。
陈孙起身收拾东西,拎起皮包,过来说:“经理,小周,我们……”
陈稍抬右腕。
子恒和柳山起身:“哦,下班了是吧?”
孙:“哎!”
柳山:“那你们走吧!”
陈:“哎,你们聊!”
陈孙二人开门走出。
子恒:“我耽误你下班了!”
柳山:“就算你不来,我这个时候也回不去!”
子恒:“为什么?”
“想必你也看到了,楼下营业厅天天就这么冷清着!我好歹也算做过襄理的!”柳山用指尖挑挑文件,“这不,我找点儿以前我经手的资料,看能不能拉过来几个大客户!”
子恒点一下头,神情严肃:“主意虽好,但是咱们把别人的大客户拉过来,人家能坐视不管吗?对于正金那种外国银行,咱们偷偷争取一些小客户还可以,大客户就免了吧!”
柳山:“道理谁都知道,可是咱们……唉!”
子恒:“你不用急,这种情况一定是大掌柜预料之中的!开银行和做买卖是一个道理,慢慢来,欲速则不达!”
柳山点点头。
赋笛推门进入:“柳山!我猜你就没下班!哎,子恒也在啊!”
“我刚过来!您坐!”子恒相让赋笛。
柳山:“来,咱们都坐下说!”
子恒从另一办公桌处拿来一把椅子,三人围坐。
赋笛:“今天是初五,是各柜上报账的日子——”
柳山猛拍脑门:“哎呦!我给忘了!”
赋笛:“我知道你是忘了,可别人不这么想啊!”
柳山:“他们肯定说我偷懒吧?”
赋笛:“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柳山垂下头。
赋笛:“好在这种情况大掌柜预料到了!”
柳山和子恒交换一下眼色。
赋笛:“让其他股东归纳一些银针对行发展的建议!我过来是给你个信儿,咱们先商量一下!”
子恒:“咱们是不是把存款利率再提高一点?”
柳山:“定期存款月息二分二厘,往来存款九厘,这已经是奉天城最高的存款利率了,如果还要提高,我们赚啥呀!”
赋笛:“我想也是,先不说人们会不会对咱们的高利息产生怀疑,单就存款利息提高相应贷款利息也提高来说,势必会导致贷款的人减少!如果那样,咱们赚钱少不多,反而引来同行的敌视,那就更不划算了!”
柳山看着二位:“我认为……老百姓在哪里存款个习惯,要改变这种习惯,既然不能提高利息,那能不能从宣传上下手?”
子恒:“柳山说得对!咱们可以先对咱们内部人宣传哪!”
赋笛看看柳山:“你能在具体点吗?”
茂兴油坊办公室。
墙壁上距房顶一尺处钉有一溜巴掌宽的狭长木板,木板上一排钉子,间隔半尺,伙计们次第用竹竿挑着钱袋挂在钉子上。
子恒:“上柜不许带钱是规矩,粮栈、烧锅那边的伙计们仍然沿袭着把钱袋统一挂在墙上的作法,既麻烦又不安全,咱们可以鼓励他们把钱存进银行!”
茂兴银行营业厅门口。
伙计排列的队伍一直延伸到茂兴银行营业厅门外。
街上过往的路人驻足探究的观望。
路人甲:“这茂兴银行怎么这么多人哪?”
路人乙:“是不是存款利息又涨了?”
路人丙:“我看倒像是贷款不要利息啦!”……
茂兴银行营业厅。
营业厅五个柜台窗口前五串长队,几个职员低头收钱开票。
子恒:一来银行不算远,方便大家存取,还能为大伙儿多生出点利息!二来是最重要的,就是给银行造人气,有了人气就有了群众基础,同时便于周转资金,吸引贷款!
子恒一面说,陪着长林走进营业厅,柳山迎上,长林面颜舒展。
茂兴银行二楼经理室。
柳山翻看文件夹,喜不自胜:“今非昔比呀!”
子恒:“听我的没错吧?”
柳山微微皱眉:“可是,如果人们过来一打听,就会发现咱们的存款利息根本不会比其他银行高到哪里去!这样,咱们不是白宣传了吗?”
“这好办!你忘了,茂兴源是银行商铺双结合,这是特色也是优势,咱们要吸引客户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做文章!”
柳山纳闷的瞅瞅子恒:“你还有啥好办法?”
“我想了个法儿,不如试试,——走,你跟我去一趟‘天行车行’”!
“去车行?你想租黄包车咋的?”
大街上。
人们的目光被来来往往的黄包车后边贴着的“到茂興銀行存貸款享受免費白面”的广告吸引,相互议论。
路人甲:“哎,存款还享受白面?不会是骗人的吧?”
路人乙:“茂兴银行就在前边不远,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黄包车上的乘客看见其他车身上的广告,遂向车子靠背后瞅。
乘客:“师傅,后边这条免费白面的广告是真还是假?”
车夫边跑边说:“看来相信这话的人不多呀!当初茂兴银行的人去各车行贴广告,我们也纳闷,就忍不住打听,是真的,存五块钱以上的,给一斤白面;存十块钱以上,给两斤;存的越多,给面越多!”
乘客:“嘿,还真有这等好事儿,明儿我也存去!”
大客厅。
柳山进门,双手把账簿递给长林,满面兴奋:“您看,咱们的储蓄额直线上升,一个星期存款就达到五十多万!贷款的客户也开始找上门来了,今天上午有个贸易公司一下子就贷走二十万!”
长林难隐笑意:“我都听说了!股东们最近也都说‘这个柳山还是挺有能耐的嘛’!
柳山连连摆手:“大掌柜,我可不敢邀功!这些都是周子恒给我出的主意!要是没有他,我还……”
长林暗暗点头:“你不知道,当初我最早想安排他做银行经理,可他说啥也不干,说啥不会经营,硬是主张招聘职员!现在你看,他像是不会经营的样子吗?”
柳山:“是真的?这么说,这经理的位子还是他让给我的?”
长林:“哎,你别多想,他既然让出了就说明他并不看重这个!”
长林看完账簿,还给柳山。
长林:“这是刚开始!一定要小心谨慎!当然,你是内行,我对你完全放心!”
柳山:“多谢大掌柜信任!我一定会加倍努力!”
茂兴面粉厂门口。
柳山拉住子恒走出厂大门:“我总算逮着你了!走吧,就一顿饭的功夫,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我都替你请好假了!”
子恒:“柳山,你别这么客气!”
柳山:“我不是客气!咱们银行能有今天,你的功劳最大!”
“哎你听我说!”子恒挣脱柳山,“你的心意我理解,其实请不请客并不重要!我不是说过吗,咱们茂兴源的特点本来就是银行商铺双结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用不着谢我!至于经理位子的事,你也不用感激谁,就算没有你柳山,当银行经理的也绝对轮不着我!这里边有很复杂的原因,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法说明白!总之你要记住,商号是咱们大家共同支撑的,经营的好,咱们都高兴;效益差,谁也不能逃脱责任!——就是这样!”
柳山原地走两步,看看子恒:“我说不过你!可你也得吃饭吧?”
子恒扬手指指厂院:“食堂的师傅原是源荣堂的大厨子,走吧,尝尝人家的手艺去?”
柳山一笑,跟子恒进厂院。
天福茶庄门口,夜幕降临。
喇叭里传出乐亭大鼓的调子。
几个茶馆店员将柳香的大幅海报换成术少磊的。茶庄门口的迎宾牌上也贴着少磊的演出照片。
大幅海报周围点缀着七彩霓虹灯,在夜色里分外醒目。
过往群众驻足观望。
一辆黄包车载着少磊在茶馆门口停下,少磊下车。
忙碌的店员们立即放下手里的活儿,转身向少磊施礼:“术老板!”
“我不是老板!”少磊说着,快步进了茶馆。
店员面面相觑。
一店员对黄包车车夫说:“这是术老板的包车吧?”
车夫点点头,擦着脸上的汗。
店员赶紧热情的向旁边相让:“来来,到这边歇歇脚!——抽个火儿不?我给您卷颗烟?”
车夫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靠边歇了。
店员们一边继续忙活,一边啧啧感叹:“唉,少磊学艺回来,真就不一样了!”
“可不,身价倍涨!看样子庄老板真要把他捧成名角儿了,顿饭有酒,出门有车!”
“这派头可赶上当年柳香啦!”
“你说话小心点!如今柳香可不是当年被客人点唱的小丫头,人家成了东家四姨太啦!”
“这回术少爷一准儿挑大梁,我看哪,用不了多久,天福茶馆都能赶上大观茶园那架势了!”
“想不到,这奉天城除了评戏叫座,这铁片大鼓还叫俩老呔儿唱火了!”
正说着,少磊快步走了出来,坐上车,走远。
店员们一下住了口,待少磊走远,一店员说:“刚才我说的那句话,他听见没?”
饭店包间。
喜良和子恒为少磊接风。
少磊打着酒嗝儿,看着满桌佳肴,摸摸肚子:“看着那盘菜都眼熟,咋就不亲切呢?”转向子恒,“你还记得当年来关东的路上,咱俩啃的那几个大苞米饼子不?”
子恒笑道:“咋不记得?你慌得忘了带干粮,一路上咱俩就啃我那几个干巴巴的大饼子,走到山海关,那饼子就硬的跟石头一样!”
喜良道:“呦,你俩还有这出哪?等哪天你们跟我说说,咱也唱一出《山海关》,唱给千千万万闯关东的乐亭人听!”
少磊拍手道:“喜良哥,真跟我想一块儿去了!”少磊边说边为二位的酒杯里续满酒,“这两年你们以为我闭门学艺,啥也不想?错啦!——我不光唱,还写段子,有时我就想啊,咱老家那嘎达,乐亭、滦县、昌黎……多少到东北驻地方做买卖的?不说每家都有,也是每家都有!——你说闯关东做买卖容易吗?他们东北人看咱挣了钱了气得慌张口闭口管咱叫老呔儿!——他是想叫老土,见咱腰杆直挺挺的瞪着他呢,他不敢了熊胆儿了舌头一卷,土变成呔儿了!我呔儿你个脑袋瓢啊!”
子恒笑道:“少磊喝醉了!”
“我没醉!我现在就能给你唱一出《闯关东》你信不信?词儿我都琢磨好了!”
“先吃菜!”喜良给少磊夹菜,“先憋着劲儿,晚上唱,今儿晚上我和子恒说啥给你捧场去!”
少磊喜道:“真去啊!今儿晚上我唱《长坂坡》,新调口,管保你俩没听过!——对了,带上嫂子和侄子!”
“去!去!”喜良点着头,对子恒悄声道,“他真没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