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作坊后的第一个下午，王衡和王稚走在宋城宽大的道路上，几乎把半个宋城跑遍了。王衡带着他那一大袋铜钱，走起路来叮当地响，到哪里都引人注目。去一些小坊子，人家知道王衡手艺厉害，但一看他还要带着个拖油瓶妹妹，就把大门都给他关上了。看着一扇扇关闭的大门，王稚看见哥哥把指甲攥进了自己的肉里。
街头尽头，车水马龙，路人的服饰五彩缤纷。人头攒动，形成别样的波浪。
夕阳西下，喧闹的城市正在陷入寂静。
王衡看到残阳一点一点地没入山头，灯火开始点亮建筑，心里有些紧张起来，向前的脚步变得缓慢。王衡粗糙的右臂正被两只娇嫩的双手环绕着。
“哥，对不起，对不起。”王稚眯着哭红的眼睛，低着头紧抓哥哥的手臂，生怕哥哥把她留下似的。
王衡揉着她的脑袋，眼神四散，想着今晚去哪。
前面的包子铺打着灯火，人烟稀少。
王衡走上前，买包子。
“三文钱一个。”摊主恹恹不振的样子像一棵腐朽的老树。
王衡咽了一口唾沫，看了自己鼓鼓的钱袋，问道：“两文钱一个行不。”
“鄙人这是小本生意，没得价格讲。”老板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继续打哈欠。
“两文钱一个。”
“三文钱，没得讲。”
“两文钱，我只有两文钱。”王衡不依不挠。
“后生，不买就安分点，那边有棵大树，哪里凉快哪呆着去。”
王衡把手搭在摊子上，认真地说：“我只有两文钱。”
“我怕了你了。”接过两文钱，摊主给了他一个最小的包子。
回到王稚的身边，王衡把包子给了饿了一天的妹妹。王稚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狠狠咬了两口。然后眼睛死盯着香气四溢的肉馅，把大半个包子给哥哥。
“哥，你吃。”
王衡摇着头，但身体接过了包子，咬了一口，然后恋恋不舍地把包子推回给妹妹。
咽下去的面皮和肉很快就被饥饿的肠胃消化吸收，王衡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祈祷最近不要下雨。
这是一个无风的夜晚。
但石庙里落叶被一层一层地激荡开来，被吹到墙角边去。
师傅倚靠在石庙木门上，看着端坐在院子里的少年，不知道在想什么。
精神空间中。
游笠盯着一丝一毫地扩大的元神，愤怒也好，彷徨也罢，所有的情绪都被他强行压了下来。黑暗之中，若有若无地显现着一道门的轮廓。那道门古朴老旧，散发着奇异的波动。
那是神关，元神冲过这一道关精神力便能更上一层楼，达到以神控物的程度，脱胎换骨。
七个日夜，游笠每每用回龙之法强行扩大元神，每一次死亡体验都在把他的极限往前推。到了后面，精神力越来越雄浑，如果有其他初学者见了游笠的速度，估计会崩溃地直接放弃修炼阴阳道。
而吞服那种能极大地强化精神力的玄冰，游笠的元神开始悄然发生一种异变。元神原本光滑的表面开始附着上一层坚硬的薄冰。其中的精神力也带着阵阵瘆人的寒气，释放精神力的瞬间让人感受到丝丝凉意。
游笠闭上了眼睛，让视线沉入黑暗，也让心灵沉入黑暗。不知过了多久，似一个巨大冰球的元神轻轻触碰到神关，之后便不再扩大。
元神中的精神力猛然躁动起来，它们宛若一条条游龙，在宽阔的元神空间中横冲直撞。它们躁动不安，像是在宣泄被囚禁的苦楚。
神关之门纹丝不动。
精神力更加地暴躁，狂怒地撞击着元神外壳。
现实世界中，游笠微微睁开了眼，看着熟悉的院落，掏出三块玄冰一口气咽下。
元神中的寒冰游龙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但其中开始凝聚一种奇异的光。原本一股一股的精神力开始相互融合，远观之下，元神所在之处一片寂静，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精神空间中的游笠猛然睁开了眼。
元神中突然迸发出了璀璨的寒光，一种排山倒海的磅礴力量重重地轰击在神关之上。
古老的门柱开始承受重压，倔强的不肯折断。就算是一条龙，也不肯敞开大门让它进。
“真是难缠啊。”游笠低语喃喃。神关的门柱让他想起石庙里的支柱。
少年轻吐一口气，凝聚起最后的力量，轻轻一推。
“给我碎掉吧。”
一道细小的裂纹出现，然后衍生出无数道裂纹。
神关的囚禁之门像淋了水的老木房子一样倒了。
元神开始疯狂地缩小，很快就退回最初的大小。
但游笠并没有惊慌，他能感受到那个最初的模糊光晕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其中的精神力被压缩至极，变得透明，虚无缥缈，散发着一种自由的意味。
神之所动，心之所往。
游笠感受到元神中力量，还算满意地点点头。
石庙中，游笠缓缓睁开了眼，院落里的落叶随风而起。山的那头，一抹曙光正在划破大地。
闻着现实世界中清爽宜人的晨气，游笠睁开眼睛望着蔚蓝的天空，压抑了好久的情绪又涌上了心头。原本少年只以为自己和她只隔着一座城，现在才知道，这座城中鬼怪横行，生而为凡人，就是最大的不幸。
久久之后，旭日东升，游笠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就来试试，精神力冲破神关之后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吧。”
这样想着，游笠抓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把它握在手心里，感受到它冰凉的表面，和棱角的锋芒。
丝丝的精神力渗入石头，开始掌控这块平凡之物。无数的信息涌入少年的脑海，透过元神视察，石头像是被切了片似地展露细节，内部结构被游笠洞察无漏。
游笠一甩手，心念一动，石头像脱弦的箭一般飞出。精准地击打在一块硕大的磐石上，然后扔出去的石头轰然炸裂，碎成几片细小的石块。
“比以前强上了很多啊。”游笠看着自己光滑的手掌，喃喃自语。
少年又捡了一块石头，紧握在手里久久不放，让自己的精神力悄然渗入石头。一炷香后伸开手掌，发现石头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看来那个家伙说得没错，我的精神力确实有一些特别，不过那一天她说的双相元神是什么意思，也没问清楚，下次再问问好了。”游笠摇摇头，决定把疑惑暂时放下。
回头看着石庙里的古老大佛，少年走了进去。
“这地藏里的宝贝还挺多，再进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
宋城里有一处僻静地方，这是一条人烟稀少的偏僻小巷子。王衡和王稚倒坐在一扇尘封已久的门前面的台阶上。王稚把脑袋靠在哥哥肩上，睡着的样子像是没了呼吸的小兽。
初升太阳的晨光穿透了王衡薄薄的眼皮，把昏昏沉沉的他唤醒。王稚长长的头发垂落在他的腿间，睡着的样子让人不忍心把少女吵醒。
王衡抬头，让刺眼的阳光照在自己脸上，身体一动不动，怕把妹妹弄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