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游笠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少年连忙跑上前去,用手扒拉石板,石板纹丝不动。一拳砸在石板上,石板还是纹丝不动。
游笠这下傻了眼,入口封闭,这地道里寒气阵阵,估计不出一日,自己就得冻死在这下面。要是自己和师傅一样有功,说不定还能一拳轰开这挡路的石头。
“怎么办?”少年自问,看着黝黑的石块,转头再看向黑乎乎的通道,台阶没入到黑暗中,不似有尽头。
“找找有没有其他出口吧。”游笠一咬牙,把心一横,顶着寒冷向下走。
“咚,咚,咚。”
不知走了多久,台阶的表面开始出现冰霜,变得有些滑。游笠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提着油灯,感觉扶墙的手冻得都快掉下来了。但少年不敢放手,在这不知深浅的地道里,倘若脚底一打滑,就算不死也得摔残。
“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游笠感觉双脚已经麻木了。
又走了几十个台阶,突然一阵猛烈的阴风刮来,迷了少年的眼睛。手中油灯微弱的火苗也像被骤风戏弄的野草一般,摇摆不定,然后闪亮了几下后就熄灭了。
游笠气恼地丢掉了油灯。
“嗯。”少年这才发现,那似乎无穷尽的台阶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宽大的平台。平台由一整块巨大的石板构成,表面零零星星地刻画着游笠不懂的纹路。让少年惊讶的是,虽然失去了油灯的照明,他却依然能够看清周围事物。平台上方的穹顶由一种少年闻所未闻的石头构成,在黑暗中散发着青蓝色的光芒,仿若晨昏的混沌大地。
偶有寒风袭来,掠过游笠的脸颊,更深处传来阴风磨砺岩石的声音。
不通外界,自行成风。
“好宽阔的地方。”少年一边暗自惊叹,一边往前走。
看着发光的穹顶,游笠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走了百八十步,突然一脚踩空。游笠三年也不是白练的,当即身体向后一沉,悬崖勒马。
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少年也不顾这天洞里寒气阵阵,倒吸一口凉气。
前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这里,该不会是个死人坑吧。”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游笠咽了口唾沫。
无论是记载奇志怪事的游记,还是宋城里上了年纪的说书道士,人鬼之事都是其所津津乐道的。世间分阴阳,天属阳,地属阴。在这快够得着阴曹地府的地下里,活人就算回去了,也只会体弱多病,英年早逝。那帮在树下扇扇子捋胡子的人最爱和还不会担水的小孩说这些事。
游笠虽然也爱看游记,却也不屑这类装神弄鬼的假先生。
“我才不信呢,谁爱信谁信。”游笠这样给自己打气,趴在坑壁的边缘往下看。
坑壁的材质好像就是最普通的山石,手感冰凉而脆,通体呈青灰色。一望而去,大片的石面在穹顶暗弱的光下熠熠生辉。
在稍微远处,坑壁的表面零零散散的分布着方形的石块,表面呈深邃的黑灰色,在青石构成的坑壁中很容易辨认出来。它们表面光滑,反射穹顶的光,好似一块块记录悠久岁月的墓碑。
而再向下,穹顶的光也照射不进去。幽幽的暗光恰好在同一高度消失。墓碑似的石块若隐若现于黑暗中,仿佛正在被某种生物吞噬。
大片大片的冷气,从深坑中涌来,摩擦岩石的声音贯耳,给人秋风萧瑟,万物凋零的破败感。
“没有其他的路了。”少年环顾四周,决定下去看看。
“那里还可以下去。”游笠看到。不远处有一陡峭不平的台阶,顺着天坑往下直通黑暗。
“台阶,又是台阶。”少年苦笑。
游笠向着下方走去,越往下走越觉得冷,不由得拉紧了身上的袍子。
“好冷。”少年顶着时不时刮来的寒风,向下走,就像一个夜行的赶路者。
越往下走,之前视野中的石碑也逐渐多了起来。虽然已经看不到穹顶的光了,但游笠依然能模模糊糊看清周围。这里的空间似乎有一种特性,能让人在一定范围内保持视野。这个范围大概是一个五丈长宽的圆形区域,视野之外则是一片黑暗。
之前所见到的那些石碑分布在周围,有的处于视野的边缘,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而有的就矗立在台阶的两旁。
靠近这些方形的石块,游笠才感受到它们的庞大。一座座石碑如同小山一般,黝黑的外表散发瘆人的白烟寒气,让游笠甚至有些窒息。
少年有些好奇,拉着袍子走到一座巨大的石碑面前,驻足观看。
而游笠丝毫没有察觉,在他站在石碑面前时,一丝极淡的近乎透明的气体,从他的鼻息之间,毛孔发肤之间悄然渗出,飘向石碑而去。
石碑表面的黑色反射着淡淡的冷冽的光,看上有种坟墓般的压抑感。古老的表面刻画着复杂的凹下去的纹路,线条曲直回复,形态各异。有的直来直往,一同到底;有的回环曲折,如同水道一般。上百条纹路交错纵横,彼此纠缠。游笠看到那种纹路,便生出头晕目眩的感觉。
而石碑表面的中心处,有一个游笠脑袋般大小的圆盘。纹路或直或曲,可最终都汇集到中心的圆盘处。好似江河归海。
取水有道。
“好精妙的江河道。”游笠不由得赞叹。
“怎么会。”少年稍微往后退一步,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是冷汗。
一阵猛烈的眩晕感直冲脑门,突然间游笠觉得偌大的石碑似乎出现了重影,眼前的景象都剧烈晃动起来。下一刻,少年猝不及防摔在地上,脸着地,摔得面颊生疼。
“我这是......怎么了......”游笠有气无力地说道。用尽最后的力气,才看到,有一股极淡的,近乎透明地气体悄无声息地从自己的身体向着石碑飘去。
“不好......这石碑......是在......吸我的精气......”发现真相的少年想要逃离此地,却发现手脚冰冷无力,只能在冷冰冰的石头上抓灰。
恐惧在游笠眼中急剧放大。
再不起来的话,会死在这里的。
他想喊叫,可抬头只看见厚重的黑暗和飘落的雪花。
“该死的......不能睡......”游笠感觉到眼前的黑暗在加重,视线中的景物先是出现重影,再慢慢雾化,到最后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要融入到外面的黑暗中去了。
“我......不能......死在这......”
整个黑暗空间里最后的人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少年如绵丝般,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于是,这片空间,重归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生出一丝变故。漆黑的空间里,瞬息之间,似有火光闪过。
似乎感受到真切的死亡威胁,游笠体内吸纳不了的经脉开始猛烈震动起来,似乎是在挣扎。经脉的躁动,顺着细小的血管和神经,向身体的各个部位传达。而游笠体内最深处的一个点也接受到了这份信息。这个点所在的位置十分精妙,吸纳灵气的奇经八脉,运转气血的六合神脉都恰好在此完全封死。
感受到游笠体内的精气流逝,这个点也明白,宿主即将死亡。
关键时刻,它依然死死地封闭经脉的运行,这是它的职责,从它被创造出来,就必须坚守这道命令,或者它被消灭。但保护宿主也是它的本能。
在游笠冻得跟死人没什么两样时,这个隐藏在身体最深处的点释放了自己的力量。一股温和的能量自蓬勃而出,如同母亲呵护婴儿的手一般,将冻僵的肌肉血管活化,将抽离精气的内脏神经滋润。而当这股能量扩散到体外时,立刻变得狂暴无比。炙热的烈风带着灼热的气息,轰散周围的寒气,打在偌大的石碑上,那精气线如放在刀子上的蚕丝一般断了。
片刻后,光点的光芒渐渐消散,再次隐入游笠的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的眼皮动了动,费力地爬了起来。
“我还没死吗。”游笠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袋,爬了起来。警惕的看了石碑一眼,后退几步。
游笠叹了口气,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老话果然没错。
“我的身体。”感受着筋骨的舒活,少年诧异,手上还有未干的水痕。
游笠将手放在自己的肋骨下侧,余温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