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的财富，多用来修缮城堡或者维持奢靡的生活，绝少被用作基础建设。所以帝国的所谓“官道”，不过是些商人行商时硬生生走出来的泥土路，晴天时还好，雨雪季总是分外的泥泞坎坷。
就像现在，塞鲁一行明明有足够的马匹，却因为烂泥总是陷住马蹄，不得不下马步行。
他们离开混乱领，已经半月有余。
一路上，凭着达克伯爵的名头，塞鲁总是能够得到其他贵族的礼遇，虽然都没有米格鲁伯爵那般狗腿，但也都是好酒好肉的热情招待。
塞鲁也没有在吃喝上克扣王大卫，就连发仔都能每顿混上一块白面饼。这种不合常理大方倒是让王大卫有些奇怪。
不过现在，他大概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马匹的行动受限，物资补给和一些塞鲁夹带的私货就只能用肩膀去抗。王大卫作为一名以力大闻名的蛮族人，被分配了最多的份额。他的身上缠着一根粗绳子，绳子的后头连着临时制作出来的宽大木板，上面载着沉重的木箱和麻袋。
王大卫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每走一步半个小腿都会没进烂泥里，殷红的血液随着他的动作渗出，顺着肩膀上的铁钎滴落在地，留下了一行规律的血迹。
王大卫肩胛骨上的伤第二天就恢复了大半，可铁钎还插在身上，他超强的恢复能力反而成了一种折磨，伤口在结痂后会因为活动再次裂开。
这些天，王大卫每一次睡醒，都会重新经历一遍被刺穿的痛苦。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痛苦最终演变成了麻木。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考虑太多，肩膀上的铁钎就像耕牛鼻子上的铜环，而被控制的米卡则是那只拉着铜环的手。
王大卫现在被塞鲁吃得死死的，只能像只牲口一样任人摆布。
好在，达克家族的领地，就快要到了……
……
夜蝰城，达克家族直属领地的中心，也是所有重要成员的居住地。
这座城市的规模远远超过了黑旗镇，起码数万名平民生活在其中。再加上商人以及流浪的冒险者，整个城市热闹非凡，处处喧嚣。
在夜蝰城的正中心，耸立着一座庄严华美的城堡。
高耸的塔楼可以将整座城池尽收眼底，光焰状的金属尖顶，代表了城堡主人是一名虔诚的信徒；密集而排列有序的长方形小窗兼顾了采光和防御的作用，攀附其上的爬藤点缀得恰到好处；超过四米高的岩石围墙让人望而生畏，通过那打磨圆润的花岗岩块，就知道这座城堡是多么的坚固，更别提城堡的外面还有一圈深两米宽五米的护城河了。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的余晖落下，映的这座城堡越发的美丽动人。
非要说有什么瑕疵的话，大概就是正面所悬挂的旗帜，与城堡表现出的总体感官有些不符。
旗帜上绣着一条线条勾勒的盘蛇，正吐着长长的信子眼神冰冷的注视着前方，微微露出的毒牙好像正准备向猎物发起致命的一击。
这是达克家族的家族纹章，这座城堡也因为这面旗帜而有了一个与其外表不太匹配的称呼——蝮蛇堡。
据说，这座城堡原本属于另一个贵族，而达克家的先祖策划了一场阴谋，把这座城堡甚至整个领地都夺了过来。
外人或许不太清楚，但达克家族的内部人员都知道，在这个“鹊巢鸠占”的故事里，“鸠”就是达克家族，而“鹊”便是在混乱领中苟延残喘的巴顿。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政变中最终保住了皇位的新皇，亲自为达克家族挑选了这样的家族纹章，寓意达克家的先祖就像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一般，在背后狠狠咬了敌人一口。
不过，后来还流传过另外一个版本：新皇挑选这个家族徽章，其实有一些嘲讽的意味在其中。因为泛大陆上流传着一个经久不衰的的童话寓言——农夫与蛇……
不管原因如何，达克家族对皇帝的恩赐选择了欣然接受，并在这面略有些阴森的旗帜下，延绵着自己的地位和财富……
“塞鲁管家回来啦……”
夜蝰城的边缘，两名手执长枪的哨兵十分眼尖，远远就看见了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列的塞鲁。
这两个家伙八成不是什么太受待见的角色，要不然也不会被打发来做这种没什么油水的活计。正因如此，迫切想要改变现状的两人见到最受伯爵夫人器重的塞鲁，争先恐后的爬下了木质的角楼，猫着腰迎了上去。
“塞鲁管家，您一路辛苦了。您看是不是需要我帮您在前面开道？”
跑得更快的那名哨兵拔得了头筹，先一步和塞鲁套上了近乎，而慢了一步的另一名哨兵则有些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面色不甘的走回了角楼。
“嗯……”
塞鲁根本就没说话，只是用余光瞥了下他，颇为傲慢的点了点头。
这名哨兵几乎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转身在前边引路开道，挥舞着手里的长枪开始耀武扬威的大喊：“都让开！塞鲁管家要回城堡，你们这些贱民别挡了道！”
夜蝰城的居民似乎对这种驱赶习以为常，看似慌乱实则熟练的站到街道两旁，目光好奇的看着塞鲁的队伍。
“你看，那个人长得好漂亮！还有尖尖的耳朵，这就是精灵族吧……”
几个聚在一起的小姑娘直勾勾的盯着米卡，没看几眼就耳根子发红，小声的互相说着悄悄话，时不时传来一声银铃般的轻笑。
“这……这个大汉是强盗吗？肩膀上还钉着铁钎。你看他强壮的胸肌，简直比面包房的老板娘还要大！”
“还有他的头发，居然是黑色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黑色头发的人。”
“黑色的头发，貌似是蛮族人独有的特征。”满头白发的老人捋了捋同样花白的胡子，有些卖弄的说道：“蛮族人都是些茹毛饮血的怪物，身体强壮嗜血成性，据说还会吃人呢！咱们这不常见，倒是在帝国的北疆时有出现。”
“吹牛！你怎么知道的？”旁边看热闹的年轻人有些不服的说道。
“嘿！你个没见识的臭小子，还敢来怀疑我？”老人的胡子一阵抖动，瞪着眼睛骂道：“老子当年可是和吟游诗人结伴游历过，那时候你小子的老爹还在你奶奶的怀里玩鼻涕泡呢！”
“哈哈哈……”
看热闹的路人一阵爆笑。
那个小伙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撸起袖子就要教训教训这个老货。
老人也不是善茬，有着不同于他慈祥外表的毒舌属性，嘴里骂骂咧咧的就没停过，顺手从地上抄起一块碎石头，活脱脱一个老青皮。
吵闹声吸引了王大卫的注意力，他慢慢转过了头，看向即将发生肢体冲突的两人。
犹如猛虎注视着一群野兔，王大卫的眼神如刀，刺进了所有人的灵魂。
这双眼睛里，除了毁灭，其它的什么都没有。
老人和年轻人都定住了，他们的胳膊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全身血液都好似凝固。
“看什么看？快走！”
王大卫的身后，一名塞鲁的手下扬起皮鞭，重重的抽在了王大卫几乎赤裸的后背上，留下了一道暗红色的鞭痕。
王大卫吭都没吭一声，只是回过头继续向前走去，就好像那一鞭子不是抽在了自己身上。
塞鲁的手下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猛抽，一直抽到自己累的气喘吁吁才悻悻的收起了鞭子。
王大卫却依旧身姿挺拔，宛若山峰。
直到塞鲁带着队伍渐渐走远，刚才凝重的气氛才消散一空。
“我觉得……你说的可能是对的……”年轻人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的说道。
那老人根本就没心思再和他扯皮，脸色煞白的离开了人群，脚下还有些踉跄。
……
在前面开道的哨兵，走到靠近城堡的地方就不敢继续前进了。他只是夜蝰城治安官招募的下属，算不上达克家族的内部人员，贸然接近城堡甚至可能被真正的家臣武士就地格杀。
“塞鲁管家，我就送您到这了……”哨兵皱着满脸褶子陪笑道。
“嗯……”
塞鲁依然是不拿正眼看人的嚣张模样。回到了达克家族的地盘，他在外面那副谦逊礼貌的优雅做派丢了个干干净净，变得傲慢轻浮。
看样子，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虽然塞鲁从头到尾只“嗯”了两声，但哨兵就像是得到了什么承诺了一样，兴高采烈的离开了。
那股下贱劲，更加衬托了塞鲁的高傲。
只不过他的高傲，也只维持到城堡的吊桥落下之前。
数名穿着全身金属麟甲，腰挂长剑的武士从城堡中走了出来。
“塞鲁管家？”为首的武士上下打量着塞鲁，面带揶揄的说道：“好久不见，你这是去哪了？我还以为你和哪个女仆私奔了呢……”
他身后的几名武士适时的奉上了哄笑，与领头武士配合的很有默契。
塞鲁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忍住没有发作。眼前的武士是达克伯爵的侍卫长，即便他背靠伯爵夫人这棵大树也不敢放肆。
“罗宁侍卫长，我是奉伯爵夫人的命令，出去采购一些物资的。”塞鲁又变回了之前的谦卑，微笑着说道：“对了，顺便还买回了两个奴隶。”
说着，侧身向后一指，露出了他身后的米卡和王大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