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六时,陆灵运早早的来到东宫侍卫营报道。
陆灵运并非太子的贴身侍从,按理不需要起来的怎么早。大晋官场上的规矩,上午八时开始办公,一般侍卫只需要七点前来,不耽误太子出行即可。
但这是陆灵运第一天前来报道,虽然很形式主义,但也必须如此。愿意做无意义的举动,本身就是表达一种服从和重视的态度。这种态度,比实际干些工作,还重要的多。
东宫侍卫总管李多荣看见陆灵运,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也许在他看来,太子看中的人,不至于这点眼力劲的都没有。他给了陆灵运一本《东宫诸制度》,道:“多看看,能帮助你早点拿起事来。”
陆灵运连声称谢,李多荣意味深长的道:“有字之书好读,无字之书,希望你能早悟。”说罢,便不再理陆灵运,继续布置东宫侍卫的工作去了。
陆灵运给每一位碰到的侍卫行礼,一般心中暗暗记下他们的长相名字与品级,他现在几乎没有信息源,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收集最基本的情报。
大约七时许,李多荣又重新出现在陆灵运面前,直接吩咐道:“殿下叫你即刻进去。”
陆灵运走进太子所在的书房。太子一袭紫衣,正坐在椅子上看书,被其称为三叔的老者寸步不离的站在其身旁。太子见陆灵运进来,对其微微一点头,算作示意,说道:“坐。”
陆灵运受宠若惊,一番谦让后侧身在最下首的椅子坐下。
刚刚坐定,便听到太子问:“这本《太史公记》,你可曾看过吗?”
《太史公记》,是由前太史令司马曦所写,因为司马曦是皇室宗亲,封常山公,所以被尊称为太史公,此书由此得名。
该著作前后经历了14年,才得以完成。这本书记载来自第一个天子黄帝至大晋武帝太初四年间共五千年的历史,除人间王国的历史,还顺带记录了昆仑、峨眉等大宗的兴起与陨落,以及灵气衰微后,修真者离开名山大川,进入城市与普通人混居等修真界的大事。史学价值巨大,在大晋高层无人不读,可以说,若是没熟读过《太史公记》,根本没资格成为大晋的后备官员。
当下,陆灵运回答道:“微臣读过一些。”
太子道:“那你最喜欢那部分?”
陆灵运不知太子是什么意思,不敢乱答,说道:“《太史公记》上下五千年,博大精深,微臣天资愚钝,实在是很多地方都没有完全学深悟透,只能说每一篇都让臣受益匪浅,却不敢说最喜欢哪一篇。”
太子道:“我倒是最喜欢《高祖本纪》。高祖皇帝扫清六合,席卷八荒,征战天下二十年,方才受命于天,法尧禅舜之后,开创大晋基业。但仍然无法歇歇,刚建国三年,河北的淮阴王便在真定叛乱,高皇帝不得不拖着病体,带兵前往平叛。”说到这里,太子便停下不语,放下书望向陆灵运,仿佛等着他回应。
陆灵运在《太史公记》中读的最多,想的最多的一段,也是《高祖本纪》,顿时便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陆灵运道:“太祖诏天下诸侯会于邯郸,结果所有大诸侯均观望不进,意图坐观成败。于是便命令河北节度使推举赵地可用以为将军的豪杰四人。当时河北皆反,河北节度使周常只能推荐了尚在军中的,仅剩的四名只有炼神境的河北官员。太祖立马这几个人全部封为了三品将军,并封了千户侯。当时有人进谏道;‘从河内起兵就跟随陛下征战天下的很多老将都还没有封侯,很多神通境以上的修士都还在担任四品、五品的官员?直接就给这几个不过炼神境的人封这么高的官,这么厚的爵,怕大家会有所议论。’”
太子出声说道:“但高祖皇帝回答道:“这个事情不是你们想得到的。现在淮阴谋反,燕赵之地皆被其占有。若不出此计策,如何抚慰燕赵子弟之心?吾以羽檄征天下兵,至今未有至者,淮阴善于用兵,若是燕赵子弟专为其所用,则大事去矣!”
陆灵运不失时机的恭维道:“殿下果真博闻强记。”
太子道:“在我这里当差,不需要搞溜须拍马那一套。你既然读过这段,意思明白吗?”
陆灵运当然明白,这段历史里,高祖通过给那几个三流修士远远超过应得的待遇,就是为了树立典型,告知燕赵之地的叛军,跟着高祖皇帝,能够得到的,远比叛乱所得的多。
而他自己,现在就是故事里的三流修士,太子给这样高的待遇,也是为了把自己做成典型,让江南西道,乃至整个江南的人知道,跟着太子混,有肉吃。
不过,太子为什么要这样名目张胆的拉拢人才呢?要知道,这几乎是直接在挑衅谢贤之等江南高级长官。皇上对太子这样做是什么态度?知情还是不知情?
情报太少,陆灵运感觉自己置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完全无法辨明方向。
“不去想了”陆灵运将胡思乱想甩出自己大脑,因为想也没用,陆灵运作为无依无靠的寒门修真者,现在早已和太子绑定在了一起,太子倒了台,他也一定会跟着同落。
陆灵运坚定的回应道:“愿为太子效犬马之劳。”
太子道:“很好,很好,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到目前为止,你都没有让我失望。”
陆灵运道:“殿下不在神都,而且现在大晋制度森严,远非开国时能比,要短期内给微臣足够树立典型的高位,恐怕并非易事。微臣有一愚见,若微臣能短期内能够大大提升修为,想来也可以起到相同的效果。”
太子此时心中第一次有些讶异,因为陆灵运所想与他不谋而合。是他真的政治上成熟到如此地步,还是只是凑巧呢?
过了一会,太子点头道:“所言甚是。从明日起,你先不要来当差了,跟着三叔好好修行。灵丹妙药都可以随意支取,我在江南只待二十天,十五天后的醉翁亭会,我要看到你的效果。”
陆灵运立即领命,太子转头向身旁的三叔道:“三叔,麻烦你了。”
三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道:“十五天时间实在太短,要有效果,恐怕得担负些风险。”
太子甚至没有看陆灵运一眼,便道:“官场、修真场,要有大收获,必担大风险。三叔你放手干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