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都乾和宫南书房
星辰寥落,华灯璀璨。南书房的雕龙纹金榻上侧卧着一人,左手握着一卷史籍,封页上注《无始帝君纪年本纪》,右手时有举起灵犀玉盏,内中泡有摘自西昆仑瑶池圣地的桃瓣七叶莲,观其面相显出此人身体不佳,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这位就是当今的神爵帝君!本名祖尚元。
此刻榻下正跪着一人,乃是当今的羽门都统,裴元和。
“什么时辰了?”帝君问道。
“回陛下,刚过亥时!”
“在等半个时辰”“遵命!”
“裴卿啊,这有本名册你先过目,你把永麟王府那一列全记下来,待会照单全杀,不留活口!”帝君从身子背后扔出一卷书册,裴元和接过名册,翻看着上面的名字,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人名就登时就令他冷汗直流,上面赫然写着宗应常的名字,稍稍收拾心情,面色沉着直到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盖着六字朱红大印:帝授永麟王印。落款竟也是他的亲笔:永麟王宗应常敬上拜服。
饶是久经杀戮的裴元和也不禁疑虑跟惊惧同时涌上心头。
“启禀陛下,太尉冯定疆求见,已在门外候着半个时辰了,刚才陛下与裴都统商量要事,故不敢禀报”,內侍这时插了一句。
“哦?他到是机灵,居然没给朕蒙过去,还是他收到了什么消息?”帝君低眉看了一眼跪着的裴元和。
“陛下,臣将南境的事务整理完毕后,星夜赶至方都,未曾与冯大人谋面!”裴元和叩首回道。
“无妨,朕信得过你,只不过是羽门的人中朕现在只信你。”
“陛下圣明!”
“召他进来!”
“是”內侍答完便出了门外,随后带了一人回来。
“臣,冯定疆参见陛下!”
“这么晚了,你来作甚?”
冯定疆看了一眼裴元和说道,“臣,总领帝国军政,执掌天下兵马总政,故日夜提防,不敢懈怠,据臣查证,近日永麟王府,有人员流动异常,尤其是与原贵族遗部来往密切,而且永麟王宗应常也与宫都禁卫长,方都护卫长接触甚繁,臣,亦风闻南境叶榆泽有神剑出世,继而失踪,故特来告知与陛下,臣,以为应小心堤防,唯恐生变。”
“刚刚从大雁关抽身回来歇假,居然又让你这老身子骨忙活起来了”,帝君由刚才的侧卧转为立起上半身子,內侍赶紧将背枕垫上,帝君缓和了一下说道:“你倒是有心了,这些事情刚才裴元和已经告朕知晓,不过,念在你有心,朕给你个差事,不知你可愿意?”
“臣,自当尽力,以解君忧。”
“好,朕知你一直关心西北防务,你先前在大雁关经营三年之久,保王廷安稳,使帝国免受蛮荒沙漠的妖物袭扰,居功甚伟,不过今日之后,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办,现任命你为巡境兵马大元帅,总调王畿以外所有驻地甲兵,命你即刻星夜出城,按照这个册子上的原贵族遗属名录一应诛杀!”
“臣,谨遵圣命!”冯定疆说完,又拜了一下,遂起身。
“你先去御史台待招,等內侍拟了旨,用了印,你便可自行前去了”,帝君说完,就不在搭理这位老臣了,冯定疆便快步出了南书房。
“陛下此意为何啊?”裴元和道,“他以凉茶献朕,朕当以豚骨回之,至少可以看出他还是在朕这一边的,把这位国之柱石移开,那些人的疯狂才会毫无顾忌。”
“陛下,臣刚才斗胆将名册的前页与末页扣下,还望陛下见谅。”
“哎,你多虑了,朕让你做的就是朕的意思,哪里是你擅自做主”,帝君摆了摆手道。
“陆成衣那边可有消息?”帝君似乎是换了个话题,內侍赶忙应道:“一刻钟前,考工署刚刚送来陆大人今日的报告”,说完,从没外侍卫那里取来一节黑乎乎的钢柱,跪呈帝君面前。
“裴卿啊”“在”“你帮朕看看。”
裴元和取过钢柱,先是细细端详了一下。诸位请仔细,这考工署是王廷设置专门负责帝国兵甲器械的研发制造之所,属于极端机密的有司部门。署令陆成衣,原是有始二十九年国试第十名,因在明堂之时喜好研究神兵利器,遂被王廷招选进入未央神机院深造,两年有成,出任考工署署令一职。
再来看这铜柱,王廷内部一旦有机密情报需要传送,则会将信息封存于一段圆柱之中,圆柱所用的材质与内中的机密程度有关,由低到高分为赤金火铜、迴纹墨钢和封天烁石。裴元和手中这节钢柱就是用这迴纹墨钢铸成。
里面封存着王廷第二等的机密!
这段黑钢柱从外表上看去,浑然一体,毫无接连的痕迹,但是稍加用灵力催动,钢柱之间便会出现一条微微的裂痕。
裴元和双手吃力,额上略显青筋,左右开弓,缓缓将两截钢柱分开。里面原来是空心的!
短的那一截被裴元和置于桌案上,长的那一截里面有一黑乎乎的棒料,看上去像是泥糊的一样,又有火烧的痕迹,与钢柱黑亮圆润的表面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泥棒还用玉蚕素绢裹着。
裴元和先取出素绢,将那钢柱立放于桌案上,将那素绢铺展开来,朗声读道:
臣,考工署令陆成衣,于神爵七年三月初一亥时,接圣谕密令,特将神剑封印加持并神剑仿制二事作加急处理,神剑封印一事,现已协同司天监,布九分星野法阵;依照天禄阁收藏东仙灵境所载上古秘术合尘光霎;聚大学图阁并未央灵枢院一百二十玄境道高手,于考工署补天炉下灵力催持,经七日七夜,终将无始帝君所传之崩鸣神剑封印完备。
另神剑仿制一事,因未寻得采神仙杵,臣,已协同未央灵枢院在仿剑之上作三日蜃景处理,力保今夜之事顺利进行。臣,已将诸事记于玉蚕素绢之中,并封印神物同入钢柱。仿制神物已着人秘密送入永麟王府。幸赖君恩,不辱使命。考工署令陆成衣敬上拜服。
“原来这根黑乎乎的泥棒就是神剑崩鸣啊,陆大人可真是巧夺天工啊”,裴元和叹道。
“你又不曾见过真的崩鸣剑,又怎知它的外表与你现在看到的有云泥之别呢?朕让陆成衣把它封掉,主要就为了封住此剑的威力,对一个十三岁的孩童来讲,纵是他天资绝艳,家破人亡的仇恨,崩鸣之中无尽的戾气,无论哪一样都可以完全的摧毁他”,帝君说道。
裴元和听着帝君说话,又拿起这根泥棒,仔细观察了起来,不知不觉竟是着了魔,自言自语道:“稍细的这端应该就是剑柄吧,我来试试,嗯,还算顺手”,自顾自的在南书房耍起了两招。
“无始飞仙,采神尚在,既为凶兵,安敢造次!”帝君突然的一句威严喝止,裴元和头脑一刹那间巨疼无比,缓过神来,恍若隔世。呼吸几个片刻,才想起手里还握着崩鸣,遂恭敬地将它放于桌案上。赶忙朝着帝君的玉榻跪服,口中呼道“请陛下治罪!”
此时,帝君脸上毫无怒色,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一般,只是用稍微嗔怪的语气解释起来:“神剑有灵,能惑人心智,非凡俗可以驾驭,而且此剑颇为古怪,能遇强则强,亦能视弱则弱,威力难测,你,裴元和,虽有玄境修为,但是杀伐过久,持心不恒,在遇上这般戾气的神物,难免抵抗不住,朕不会怪你,刚才出言喝止,只是看你入了魔,怕被勾了魂而已,你且将此物还放于钢柱之中。”
“陛下,臣还有一惑不解,此物虽经封印,却仍可显露真威,赐与一个十三岁的孩童,是不是太冒险了”,裴元和道。
“朕相信你,才会告知与你,朕相信宗应常,才会把此物交于他的儿子。”
裴元和听到帝君的解释,蓦然的想到那本名册末页上的六字朱红大印“帝授永麟王印”,心中不由得感慨起来,随即有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陛下,那?那个孩子呢?”
“朕信得过自己!”即便是半卧在榻上,帝君这话也是相当有自信。
“什么时辰了?”
內侍答道,“回陛下,还有一刻半就到子时了。”
“清明一过,等他们祭奠完各自的祖宗就送他们上路,你下去着手行动吧。”
“臣,领命!”裴元和回完,便径直出了书房。
永麟王府前厅戌时六刻
王府的前厅此时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交头接耳。
永麟王宗应常此时坐在主位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遂站起身,朗声道一句“列位,肃静!”
整个前厅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朝着他看去,宗应常顺了顺嗓子,缓缓说道:“今夜,诸位能聚在此地,皆因我们彼此欲共谋大事,诸位皆与我相交不浅,大家憋在心里七年,不,是诸公祖辈族人近百年的愿望就要在今夜实现了。但我还是要与大家说上一说,七年的计划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宗应常顿了一下,面容慷慨激昂,来回在主位左右踱着步子,边走边说:“自有始帝君即位,诸位列国公族与那剑宗渐成水火,两不相容,‘昆仑之战’以来,我王廷依靠各位祖辈、父辈尽心竭力、浴血奋战终是将那剑宗爪牙祛除至净,那一战诸位上辈为我王廷,为我帝国可以说是鞠躬尽瘁,于那时,我与诸位都认为王廷和帝君都会感念其忠心,力行改革,换新除旧。可以按照上辈的意愿,封邦立藩,顺应民心,使诸公族可自治故土,以便教化民众,分政地方,以解帝君之忧。奈何飞鸟尽,良弓藏,有始帝君还是寒了诸位的热忱之心啊!”说完这段话,宗应常境也自顾自的叹息起来。前厅之中不少人,闻得此言,观得此景亦是扼腕叹息,甚至有人哀嚎痛哭起来。
宗应常收拾了一下表情,又道:“再说神爵帝君登基以前,悟道颇深,实力不浅,多是信任王廷的中老臣佞臣,终是剑耍多了伤到自己,帝位之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落下了不治之症,登基之后,身体那是每况愈下,不堪天下重担,却仍是对诸位保有猜疑之心。每每看到诸位在那朝堂之上据理力争,大发革弊推新的理想而又被嗤之以鼻的时候,我就痛心疾首。诸位与我接触良多,日月昭昭,鉴吾诚心,既然王廷改制不成,那我等不如就换了这个帝君,废掉那个病秧子。我欲继承大位,已成民心所向,万方归服,再创盛世!”
“我已言毕,今夜共同举事,诸公之中若有畏惧者,可当即退出,我宗某绝不阻拦!”
“我等愿意与王爷同生共死,拥立新君,再创盛世!”前厅之中爆发一次不小的高潮。
此时內侍过来在宗应常耳边说了两句,就见他面露喜色,接着就对着大厅说道:“方才,有内线的消息,说是冯定疆这老贼不知何故,被帝君给支了出去,盯是北边出了事,此乃天赐良机啊”
“是啊,是啊,机会千载难逢,我等决不可错过啊”,人群中的附和也随之而来。
“好,本王就与此处与诸位歃血盟誓”说完,就令人去一只铜尊来,装了一半的酒,然后宗应常当先划开手指,滴了三滴鲜血进去。铜尊传至前厅每一个人的面前,纷纷仿效前人滴血进去。完毕之后,由王府侍者一一分在玉碗中,前厅之人皆双手各执一只碗。“干!”数十人一饮而尽,而后是玉碗摔裂之声此起彼伏。
“为涨我军的士气,诸公,本王还有一件秘宝要在座的分享一下”,宗应常说完,从內侍那里取来一段石柱,这节石柱就是用封天烁石制成。然后当着大厅里众人的面,挥掌一劈,将石柱的上端震碎,里面露出一件黑亮的器物。只见他一手拔出,直指向天,霎时间天生异变,大厅之上似有惊雷之声掠过,厅内的所有灯火都闪了几下,宗应常顺势挥下,所有异变顿逝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