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多,阿蛮拨了远哥的呼机。很快,远哥就打了过来。
“都几点了,你谁啊?”远哥情绪不佳。
阿蛮嘿嘿一笑:“远哥,我是阿蛮,现在在飞宇网吧。”
“哦,”远哥顿了一下,“等着。”
不到十分钟,远哥的摩托停在阿蛮身边。
“这么晚了,怎么没回寝室?”见阿蛮缩着脖子,孤立在夜风中,远哥皱起眉头问。
阿蛮疲惫地笑笑:“做事晚了,回不去了。”
“找我什么事?那事情有结果了?”远哥问。
“差不多了······”阿蛮不好意思地说,“有地方休息吗?通宵的人太多,网吧没空位了。”
街上喧嚣,后半夜更利于通灵,只是连着许多天没好好休息,阿蛮实在太累了。
远哥盯着阿蛮打量两眼,爽快地说:“上车。”
远哥将阿蛮带到一所藏在深巷里的民房的二楼,很大的单间,很简单的布置,有些脏乱。
“我大多时候都住在赌场,有点乱,凑合一下。”远哥往沙发上一坐,“你睡床。”
阿蛮没力气客气,一屁股坐下,往床上一倒,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这么累?”远哥随口问。
“是啊,半个来月没好好睡过。”阿蛮心里还记挂着阿成,问道,“上次多谢你送阿成去市里,他有没有说什么?”
远哥说:“送到火车站广场,能说什么,那小子看起来不太对劲,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换成你,你也失魂落魄。
阿蛮没接话,轻声问:“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你不知道?”远哥反问,发现问了句废话,笑了笑,“你们这对小兄弟可真有意思,搞得跟杀人跑路一样······”
阿蛮不做声,房间里陷入安静。
突然进入陌生环境,阿蛮没那么快入睡。远哥明显是个夜猫子,也睡不着,关了灯,却点了根烟,坐在沙发上叭哒叭哒抽着。
“艳红姐的事情差不多了。”
在阿蛮所见的画面里,混混们都叫艳红姐,阿蛮不自觉的跟着称呼。
远哥停住弹烟灰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觉得难以启齿,阿蛮想了想,才试探着说:“艳红姐跟了胡一刀之后,没结交过别的男人,是吧?可那个叫山哥的人跟小弟吹嘘,他······”
“他怎样?”远哥恼火地催问。
阿蛮回想着山哥向小弟们炫耀时说的,那些得意非凡却令自己都难堪的话语,努力将它们整理成能说出口且远哥能听明白的话。
“简单说,就是上次过来的那个黄二哥,他对艳红姐很感兴趣,胡一刀带艳红去省城谈生意,顺便带艳红过去‘玩’······”
阿蛮的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去:“艳红姐之前不知情······不是一个人‘玩’,是很多人,黄二有份,胡一刀也有份,那个山哥,肯定也······‘玩’了。”
阿蛮留神着远哥的反应,第一次觉得说话这么累。
远哥没做声,黑暗中看不到表情,只是原本忽闪的烟火,被狠狠掐灭了。
阿蛮控制好情绪,理性地说:“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具体的细节,他们不可能说出口,我查不出来。”
阿蛮只要在街上走一遍,就能接收到无数的画面。接收画面并不难,难的是怎样从无数画面里,筛选出有用的信息。比如调查胡一刀,小镇范围内所有的“灵”获取的所有有胡一刀出现的画面,多到难以计数,但真正包含有用信息的却不多。相反,有些画面没有胡一刀,却可能暗藏关键信息。
信息的筛选比对甄别,远比信息获取更加繁复。
这也是为什么阿蛮这么累的原因。偏偏这些工作必不可少且丝毫不能马虎,其重要性只从一点就能看出——阿蛮没去过省城,不可能获取任何省城那边的画面,但他却能通过那个山哥和胡一刀的言行,逆推出他们在省城经历了些什么。
听了阿蛮的话,远哥也能逆推出艳红经历了什么。
艳红受尽屈辱,却无力反抗,不得不接受现实······所以,她才这样自暴自弃。
路远忽地被一股不可抑制的愤怒攥牢,心被揪得紧紧的。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快活丸’会卖到小镇上来?”筛选信息的过程中,难免有些额外收获,阿蛮觉得远哥可能用得上,“小镇人不多,也不是很有钱,高品质的毒品买得起的人太少,快活丸是重新调配过的,药量小,纯度低,上瘾会慢一些。”
路远明白阿蛮的意思:纯度低,对身体伤害更大;上瘾慢,想戒毒得趁早。
路远却一言不发。
愤恨恼怒,疑惑不解······心绪复杂紊乱的他,已顾不上好奇阿蛮为何知道这么多。
阿蛮困倦已极,见远哥不说话,挪动身体,想换个更舒服的睡姿。觉得床面不平,深手往垫被下一摸,摸到个冷冰冰的刀柄。
阿蛮一愣,叹了口气。他早就想好,不要太关注别人的事,不能介入别人的生活,对远哥这样的危险人物更应该保持距离。
可阿蛮总觉得欠远哥人情,忍不住轻声提醒:“胡一刀有个死对头,你肯定也熟得很,叫老蛇。要小心他,他有枪。”
老蛇也有枪?路远正要点烟的手僵住了。
路远只知道刀哥刚从省城搞回来一把枪。突然提到老蛇,阿蛮是让他小心老蛇,还是小心刀哥?又或者两个都要小心?
路远没疑惑多久,因为阿蛮又说了一句:“胡一刀好像不那么依仗你了。”
这事路远听了不意外,因为他也有这样的感受。以前在帮里他是不容置疑的二把手,稳压阿山一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阿山隐然压过他一头了。省城之行之后,这感觉尤其明显。
刀哥对自己一向信赖有加,最近也不见任何异常,所以虽有感觉,却不肯相信。现在艳红出事,阿蛮也这样说,路远终于相信这不是他的错觉。
“老蛇开了家迪厅,只要我们不骚扰他的买卖,他也不会再打赌场的主意。”
远哥的意思是跟老蛇没那么大冲突了,他有枪也没事。
阿蛮哦了一声,又说出个秘密:“老蛇也在卖快活丸。”
远哥又被震得僵了一下,忍不住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阿蛮不做声。路远以为阿蛮不肯说,而刚才那个消息后劲太大,他渐渐回过味来,再没心绪深究阿蛮的秘密。
快活丸是刀哥从省城拿到手的大买卖,刀哥发家致富赚钱还债全都指望着它。现在老蛇也在卖快活丸,这事情就大条了。原本以为是独家生意,刀哥想怎么卖都成,如果老蛇也有得卖,而且放在他新开的迪厅卖,刀哥就没得玩了······
“玩”!
路远忽地被这个字眼扎了一下,艳红那件猩红的皮大衣浮现在脑海,像一滩刚从艳红腔子里涌出的血一样。可艳红却不得不穿着它······
胡一刀,你真是什么都敢玩啊。
路远咬牙切齿,嗔恨相继,思绪纷纷,但对于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茫无头绪。
老蛇有枪,胡一刀知不知道?
如果没有阿蛮提醒,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呢。好在这两年收敛许多,要是还像以前,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路远强忍住不去想,向阿蛮问道:“你饿不饿,我给你泡包方便面?”
阿蛮没回答,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