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能站在天外,看着这个正在黑暗中缓缓转动的,深蓝色的,孤独的星球,会有什么样的心情呢?是游子的濡慕和思念?还是有着深深的伤感?
而这样的心情,对生活在这颗星球上一个小小的海岛上,正呆呆地看着天空的少年来说,恰如其分。天空已经泛白,只残留着几点星辰,那么像他梦中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冲着他微笑。
和别人不同的是,天外那这些遥远而神秘的星辰,才是他迷惘的思念的地方。
俗话说,少女怀春,少年钟情,年轻的少年,谁没有美丽的梦?没有想要的诗和想去的远方?但和别的孩子相比,他心中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似梦非梦,似真非真的秘密,他不知道该不该和别人说,他怕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以为他又在编故事骗人了。
这样的事,是有先例的,他是海岛上的孤儿,小时候,父母先后撒手尘寰,给他留下的,只有一座低矮的茅屋,看着就有了年纪,十分的破旧和沧桑,勉强能遮风挡雨。幸好这里民风淳朴,他能吃百家饭长大,但大家都是打鱼的渔民,勉强能混个温饱,谁也没有更多的财富。他从小就懂事,常常帮乡亲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闲了,就想些故事,讲给村民的孩子们听,有时,连大人都听住了,都说他比那些四处流浪的说书人还强。
七岁那年,木九从大陆上回来,木九是这座村子里,唯一去过大陆的人,乡亲们都说,木九是个有大能耐的人,可究竟有着怎样的大能耐,又没人能说清楚。当时,木九在夕阳的余晖中踏入村子,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群孩子中讲故事的他,见他浑身透露着灵气,长得又特别的清秀和美丽,和这里渔民的孩子截然不同,木九和他投了缘,问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姓马,叫马星河,星星的星,银河的河!”
恰好木九打算在小岛上住一段时间,就收了他做徒弟,教他打铁和练拳。乡亲们说,这些都是木九从大陆上学来的,但木九没有说,只吩咐他要好好地练习。
木九说:“人活在世上,要懂一门手艺,学一点护身的本领,这样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养活自己。”
木九师父对他很好,唯有在打铁和练拳这两件事上,显得格外严厉和固执,不留一点情面。于是,每天从清晨到黄昏,他不是在院子里打拳,就是在铁房打铁,每每累得不想动了,还要摆好了姿势,调整好呼吸,练木九师父所说的冥想。
但他自幼就有一股很劲,只要是木九吩咐的,他都会认真地去做。邻居们看他十分辛苦,就劝他偷空休息,他说:“我是个孤儿,现在不努力,以后就要挨饿,何况木九师父对我很好。”
他对木九师父,有三分惧怕,七分尊敬,是木九给了他安定的日子,还能让他小小地幻想一下未来。
木九师父曾告诉过他,他现在生活的海岛,只是云阳大陆东南隅的一个偏僻荒凉的角落,远离大陆的一个小岛。
他的乡亲们,都以打鱼为生,满满的都是鱼腥和海潮的味道,他们中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海岛,也只有木九和村长,才去过对面的大陆。那些肯来到海岛的,大都是逐利的商人。这些商人,从外面带来生活的必须品,和村民们交换彼此需要的东西。
所以,在这样的地方,连小孩都显得粗犷和豪放,像星河这样长得清秀俊美的,简直就是一个另类。
但星河为人诚实,又机灵可爱,加上手脚勤快,长得又好看,颇得村民们的喜欢,尤其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孩,对待他更是和别的男孩不同。
就这样,过了几年,他渐渐地长大了,身体也越来越强壮,也有了过人的力气。村民们也开始让他修理和打造一些小的物件和器具,他都做得很好,得到大家的交口称赞,说他将来又是一个像木九那样的有大出息的人。
平时,每天吃过晚饭,木九都会搬了一个躺椅躺在树下,手拿着一壶酒,看着远方大海上火红的日落,慢慢喝着,那样的情景,让他十分羡慕,可师父不让他喝酒,说是怕影响了他练功。
昨天,是他的生日,他趁师父睡了,偷偷拿了师父的酒,一个人躲在树下喝,可他总觉得,师父应该是知道的,平日里有一丝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师父,他从师父身边偷酒,怎么会那么轻松?
他平生第一次尝到了酒的滋味,也不出意料,平生第一次醉了,背倚着大树,沉沉睡去,树上枯黄的叶子,落了一身。
第二天,他是被刺眼的阳光晃醒的,睁眼看到大海上出海的渔船,只剩下了几个黑点,忙一边埋怨自己睡着了,一边站起来,却站在那里怔住了。
不是因为身上多了一件衣裳,也不是因为那只被他唤做小白的白猫蹲在了他的肩上,也不是因为木九正在站在门口却没有喊他,而是因为他脑海里莫名地多了一段记忆,像是昨夜里的梦,又格外的真实,梦中那双明亮的眼睛,时刻在提醒着他,这是他最真实的经历。
记忆中,他和现在一样,面庞清秀,容貌俊美,也是一个翩翩的美少年,但有二十上下,脑袋上还多了一双尖尖的耳朵。
在记忆中的那个世界里,天也是蔚蓝的,空气中弥漫着清香的味道,他记得,他和他的族人,都被人们叫做精灵族。
精灵族崇尚自然,拥有一部典籍《自然书》,书里面记载的东西,有渔耕火种,各种技艺,也有修炼强身的方法,据说,中卷和下卷还藏有修仙的秘术,可以修炼到白日飞升,是精灵族的圣人留下来的。
但记忆中的那个世界,资源已经枯竭,灵气已经匮乏,修行变得艰难,精灵族中教授的,都是族中的长老历年来研究出来的,能充分利用每一分灵气,每一分资源,能适应灵气匮乏环境的功法和技艺,越来越细腻,也越来越讲究。
他被族人称作天才,所以能陪着公主筱雅一起修炼,他喜欢筱雅,筱雅有一双像星辰一样美丽和明亮的眼睛,但筱雅是族长的孙女;而他,只是普通的族人,他喜欢,却不敢说出来。
他也不确定筱雅是否对他有好感?因为,筱雅总是找他麻烦,找了种种的借口来欺负他。
后来,筱雅说,她喜欢他,可他像个木头人,她才故意为难他。那次,她还告诉他,她曾找过天星门的长老,长老说,斗转星移之后,她会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那天,她红着脸说:“我喜欢你,木头。”
也是那一天,他俩无意中掉入了一个前人的洞府,里面还残留着一些资源,放在以前不算什么,但对于他俩,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而那天,恰好是他的生日,得到这样一笔资源,他俩都开心,以为未来有了希望,就把洞府里那对明显是情侣用的,篆刻着精灵族花纹的两只戒指,分别戴在了对方的手上。
可世上的事,往往乐极生悲,在他们高兴的时候,不小心触动了洞府里的阵法。虽然阵法经过太久的岁月,只残存了一点威力,可这一点威力,让他拼了命,也只是把筱雅送了出去。当他看到筱雅呼喊着冲向他的时候,他便灰飞烟灭了。
他脑海中多出的那段记忆,戛然而止,剩下的便是生活在这个海岛上的记忆了。他不清楚他脑海中多出的这段记忆,是真?还是梦?
这样的事情,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他又不知该不该对人说,他怕别人拿他当怪物一样看待。
他的手上,分明戴着一只戒指,和梦中筱雅戴在他手上的那只戒指一模一样。原先,他还以为这是他父母留下来的遗物,所以他一直戴着,可现在他看着手上的戒指,上面还篆刻着美丽而复杂的精灵族花纹,他迷惘了。
记忆中那个温柔俏丽的、长着美丽的大眼睛的女孩,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他穷尽了此生的岁月,都不能再见到吧?想起她红着脸述说着姻缘,他心里就不由得伤感。
这时的她,又在做什么呢?是否又有了喜欢的人?还是坐在她的窗前,孤独地吹着那首她一直钟爱的曲子?
他出生的那天晚上,据父母说,是难得一见的晴天,满天都是美丽的星星。璀璨的星河,更像是一条玉带一样悬挂在天上,特别的明亮和辉煌。
父母说,他将来会是一个有出息的孩子,就给他取了一个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名字,叫马星河。
可此刻,在越来越刺眼的阳光里,他却呆呆地,楞楞地,像个雕塑一样站着,白猫在肩膀上“喵喵”地叫着,他也毫无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