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门前,严盛见有人竟将方才那具马尸抬到了太师府门前,而严峥袁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严盛不禁在心中暗叫不妙。
“我家主人命我们将严公子的东西还给严公子。“为首的玄衣男子开口道。
严峥袁看到为首玄衣男子腰间的令牌,脸色愈发难看,他认出此人这腰间的玉牌乃是东梁特有的贵族印信,而此人口中的“主人“恐怕来头不小,思虑过后严峥袁拱手先行赔礼道:“是严某教子无方,冲撞了阁下的主人,严某定好好管教这混账。“
那玄衣男子见话已带到,转身欲走,却忽被叫住。
“阁下且慢!严某敢问阁下的主人是何人?“严峥袁试探道。
“我家主人乃是南梁宰相陆之禾。“玄衣男子语罢,便转身离去。
待那队人走远,严峥袁忽然一掌打了过甩了甩袖去,严盛只觉得脸上一阵疼痛,麻酥麻的痛觉让他脸上仿佛失去了知觉,他自知闯了祸便立刻向严峥袁跪了下去。
“你娘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我早告诉过你在京城中要谨言慎行,你确还不知收敛,你可知你今天招惹的是什么人!“严峥袁气急道。他没想到南梁国此次派来谈判的使臣竟会是陆之禾。南梁这位举世无双的少年宰相,为人八面玲珑,手段高深莫测,是南梁朝廷中可畏的后起之秀。如今的南梁国力强盛已不输全盛时期的大鄞。而此次南梁派陆之禾前来是为了解决两国来往贸易的商税问题,严峥袁忽然想起了些什么,眸中神色变得有些晦涩不明。
严盛被打的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认错道:“舅舅,盛儿知错了。“
严峥袁长长吐出一口气,片刻,他沉了沉气道:“罢了,你起来吧。“语罢,严峥袁未看严盛一眼,转身匆匆离去。
月色温凉,司空府中烛火通明。月娆将一个被麻绳绑住的男人推到了顾温面前。顾温并未看那人一眼,而是神色淡淡的看向月娆,他问道:“这就是为西北军护送军资的人?“
“是他,而且这些年凡是从京城运向边境的军资,其输送人员的名单中皆有此人。“月娆斜眸瞥了那人一眼,继续说道:“此人骨头硬的很,只字不提那批军资到底去了哪。“
顾温俯下身来看这那男人,昏黄的烛火撒在他的长睫上,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眼中的神色。他端详了那人须臾,只听他忽然开口道:“我不为难你…”顾温沉默了片刻,便继续说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我给你两条路选,一是你自己说出真相,我保你与你妻儿的性命无忧,二是你不说,我也不会为难你,我放你离开,可是你身后之人未必会信你什么也没有说,后果如何,你心中应该比我清楚。”
跪在地上的那男人,忽然笑了起来,他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今天派人去了趟你家中,顺带处理了你家周围暗中潜伏的那些杀手。如今你的妻儿,在我的府中。”顾温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仿佛世事皆与他无关。而月娆却记得清楚,六年前的顾温不是这样的,他会笑,会难过,甚至遇见喜欢的人的时候连说话都会紧张的脸红。
地上跪着的男人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动摇与希望,随后开口道:“我说,我说!还请司空大人遵守承诺,保我妻儿性命!“那男人情绪激动,继续说道:“我起先只是户部的一名小小的官吏,在四年前,我忽然被户部尚书刘明启召见,他命我押运一批送往西南边境的军资,我当时没有多想便应了下来,但是押运那日,刘明启竟让我将物资运送至南梁国,并以我的妻儿作为要挟,我只能答应他将物资运送到了南梁。这些年京城运往各地的军资,或多或少都被刘明启动过手脚。”
顾温默默转动着指间的白玉扳指,良久他伸出手,挡在自己的面前,烛光透过他的指缝落在他的面容上,明暗交错。他忽然将手上那枚白玉扳指给摘了下来,放在手心,温润的玉色在烛光中变得更加剔透,他合起手掌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顾温声线有些暗哑低沉,他说道“月娆,带他下去吧,让他与妻儿见上一面,务必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月娆看出了面前男人的疲惫,便不再多言,只应了一声,便带着那个男人退了出去。
夜色微凉,如水的清光氤氲泼在地上,站在庭院中的少年身影修长,执剑而立。也许这便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之意,空谷幽兰,高岭之花,但凡未曾接近便已心生怯意了。别人是这般想的,然而孟绾看着宋昭月色下被孤寂笼罩的身影,却分明生出了一丝心疼。她未曾唤他,只是在廊下默默的陪着他一起在月色下站了好久。
两人在月色下默立良久,忽然宋昭转过身来,眸色被月光染上了些许柔和,他看着孟绾轻轻的笑了:“你也觉得,今晚的月亮很漂亮吗?”
孟绾不作回答,她只是眨了眨眼睛,似是默认了宋昭的说法。
宋昭忽然走向孟绾,伸手揽住了少女的腰,一跃而起,将少女一同带上了屋顶。
孟绾只觉呼吸一窒,她看到在幽深的夜色中,万家灯火意境阑珊,远处的夜市之中甚至彻夜通明如同白昼,所视所感,皆为震撼。孟绾不仅深深呼出一口气,站在高处果然所视大不相同。
宋昭站在孟绾身后,见她穿的单薄,白日里又发了旧疾,便将自己肩上的斗篷披在了孟绾身上。
孟绾却忽然开口问道:“若万赣俱寂,站在高楼之顶,俯瞰这一地灯火,是怎样的?”
她脑海中有了画面,无故生出些豪情,她指着地面说道:“是不是天下万物尽在掌中的感觉?”
身后之人没有声响,许是她说的太轻,风又逐渐大了些,孟绾转头想靠近些附到宋昭耳边,却听到了浅浅的一声——:“我只希望你快乐。”
孟绾能感觉到胸腔有十分微小的震动,如冰雪初融,倦鸟归巢。
背后之人伫立着,一动不动,任由风吹起发丝拂过他的眼,再挑过脸颊眼前之景朦胧恍惚。他说“愿阿绾从此每日都快乐。”
孟绾突然红了红眼眶,回京之后她还不适应新的生活。但生活却由不得她去适应,它来势汹汹,叫她没有反抗的能力。
就好像在她回来的那一天起,就有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包裹其中,愈收愈紧。
可孟绾不是神,她阻拦不了斜下夕阳,亦如她拦不住明日初升的太阳。这些天,孟绾所见之人所遇之事,皆不如意,而所有人都更关心各自胸中的图谋,却只有宋昭看出了她不快乐。
在不知不觉中,孟绾早已被迫卷入了京城中那些诡谲波澜的筹谋算计之中,她成为了某些人棋盘之上的一颗子,如今的局势,逐渐在随着孟绾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着。只是幸好,长夜之中仍有人愿与自己并身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