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扯了面具,使着神出鬼没登峰造极的上乘功法,一路顺畅无阻的飘进了太后寝宫。
身姿刚停,耳畔微响,寝宫深处似乎有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湖蓝女装,不甚在意的笑笑,扯开头上的女子发髻,便往里头走去。
太后身边侍奉的人一向很少,长年累月跟下来的也就烟若一个人,是以,没有一个人见着贺兰现下颇有些滑稽的样子。
因着外头快要下雨的缘故,本就门窗紧闭的寝殿内更是昏暗异常,仿佛在那些华美冰凉的器皿落上了一层厚厚的雾霭,只是偶然间绽放出一两点被外头雷电激出的几分阴诡难测的光。
越往内去,女人那抹细致婉转的声音,如丝如线,飘飘荡荡兜兜转转,越发清晰勾人的晃入了在贺兰的耳边。
殷红的唇挑起几分雀跃的弧度,脚下步子不由放快了几分。
却不想碰上了守在门外的高祝和烟若,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不得入内。
烟若的意思,定然是太后的意思。
纵是内心胶着心急如焚恨不得夺门而入,贺兰却是不会忤逆太后旨意的。
是不会,不是不敢。
贺兰停下,乖乖守在门前。
此时内室。
“那些南疆蛮人当真是言而无信!朝晖这才嫁去多久,这些个蛮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今年这雨也是!没完没了的下,长此以往下去必有大患!陛下可得早做应对啊。”
分明是咄咄逼人埋怨之语,可经由柳滟芷嘴一说出来,不觉凌厉,倒是生出几分娇柔嗔媚的婉转之意。
全穆本本分分的坐着,冕旒前面珠帘低垂,喏喏道:“母后可有良策?”
眼波一转,撇嘴道:“哼!哀家年事已高,能有什么办法?陛下雷霆手段二话不说便赐了全毓丹长公主之位,哀家知道,你是心疼她多年在外漂泊无依,可你看看她,可有丝毫感激之意,回宫这么久,从未来拜见过哀家一回,难不成是要哀家登门问她的安啦?”
柳滟芷喝了口茶,瞟了全穆一眼,那人还是乖顺的垂着脑袋,大有一幅任尔东西南北风,我都当做耳边风的架子。
叹了口气,柳滟芷放下茶盏,其实全穆初初登基的时候,大元朝还算是国泰民安兵马富强,可……就算是那时自己做了错事,可历经数百年风潮云起世事更迭的大元朝,怎会顷刻之间如此中空虚弱,以至于稍有蛮人入侵,便摇摇欲坠如同风中残烛大厦将倾。
若非以一国公主银财万千屈辱求和,自己如今还不知身处何地。
唉,罢了!
柳滟芷放缓语气,问道:“逍遥阁散人怎么说他?”
逍遥阁是个江湖门派,传闻能生死人肉白骨,是世间最为传奇的存在,而逍遥阁座下道山散人更是医术卓绝有着一手枯木逢春的好本事。
此人轻易不出阁面世,就算是当年先帝病危,朝廷派人请其出山,都拒绝不肯,也不知此番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请的动他。
而后头这个“他”,是男是女,姓甚名谁,柳滟芷一个字没提,偏偏全穆就知道。
开口便道:“散人说他当年是伤了经脉脚筋尽断,长年累月下来,愈发难治,偏偏这些年又是妄自刺穴,强逆天命,若想治好,只怕是有些困难,好在,听说现下已有起色。”
柳滟芷脸色沉沉,眸光微微闪动,掩袖喝茶,闷声道:“若是好了,就找个由头启用了吧,怎么用都随陛下,只一点,不能给他任何官职。”
“皇儿早有安排,母后放心便是。”
“陛下现在长大了,做事情哀家自然是放心的。”柳滟芷浅浅笑道。
全穆也淡笑不语。
余下便谈了些六月初五寿宴的相关事宜,最后闲谈几句,全穆便无意再留下来了。
起身拱手:“母后好生歇息,切莫再劳心伤神了,朕回去了。”
柳滟芷望着眼前这个男子,一袭莽龙缠蛇明黄龙袍,周身气度清朗俊逸,哪有半分朝堂上的庸碌之样。鼻子嘴巴像她,生的秀致好看,一双眼睛却像极了先帝,凤眸狭长内敛,此时长睫微垂,瞧不出里头神思多少。
终是长大了啊,再也不是那个屁颠屁颠跟在她后头转的小孩子了。
“母后?”全穆见柳滟芷久久没作回应,不由抬眸望她,心中一颤。
这个一向自负明艳的女人,望向他的眼眸中,不知为何竟然流露出几分追忆的迷惘,这点朦胧无神的目光在昏暗华贵的寝宫中,平白透出些许苍凉的老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