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了旁边女生一眼，林熹朝想起来了，是初一同班过的同学。
其实最开始入学的时候两人还短暂地同桌一段时间。虽然很短，但是林熹朝对宋菲飞的第一印象挺不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后来，班上有一群女生开始孤立她，再到了后来，宋菲飞便经常旷课，好不容易来上课也是睡觉，连老师也懒得管她。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班上不待见她的人就是越来越多。
江亦心也不待见她，不过江亦心不是因为那群女生，只是因为她觉得陈辛泽似乎对宋菲飞很有好感，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宋菲飞都是江亦心的假想敌。
而江云清呢，认为像宋菲飞这样不学无术的学生，还是远离的好。
即便宋菲飞什么也不做，可是世人的目光和人心中的成见就是一座大山，这座山将所谓的好和坏隔绝在两端。
那时候的“好学生”林熹朝自然也不会再和“坏学生”宋菲飞有什么交集。
宋菲飞充耳不闻，手指搭在鼠标上，眼睛依旧盯着屏幕，看都没看站在她后边的几个人。
男生俯身，取下宋菲飞的耳机：“哥跟你说话呢，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宋菲飞闭闭眼，身子往椅背一靠，鼠标轻轻一扔，站起来夺回耳机戴上又坐了回去，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林熹朝暗自点赞，不怒而威，有气势！
“宋菲飞！”男生咬牙切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他伸指一点，按下了空格，MV戛然而止。
“你可以呀宋菲飞，峰哥亲自来找你都不给面子，怎么着，要哥几个请你出去吗？”后头个子矮一点的男生也凑了过来。
宋菲飞将叫峰哥的那人的手从键盘上拿开：“我说过了，我没兴趣。要泡妞，出门左转。”按下空格键继续看MV。
矮个子男生绕过椅背，直接关了显示屏：“哟，谱摆得挺大。”边说着边转过她的椅子，让她和峰哥面对面：“峰哥，您看怎么着？”
“噗嗤。”看着矮个子男生那个谄媚的样子，林熹朝不由得觉得好笑，真的以为自己黑社会啊？
三人被她笑声吸引，齐齐看过来。
林熹朝收回笑容，指了指电脑屏幕：“这个人发的这个帖子好搞笑。”
三人白她几眼，继续和宋菲飞交谈，言辞之间，动手动脚的。
形势不妙，还是撤吧，她可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鼠标滑到QQ界面的×，正准备点击，右下角的企鹅跳动起来。
上机时间显示还剩余十分钟，林熹朝迅速把鼠标移到企鹅那里，正准备点击看是谁给她发了消息，后脑勺忽然被人往前推了一下。
“林熹朝你居然跑来上网！”
是苏渝北。
林熹朝摸着头回头瞪他：“好好说话！”
“刚刚我去卫生间听到有人打小报告，老师要来了，快撤！万兽王很有可能也会来！”苏渝北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周围几位宁一中学的学生麻溜地关机收拾了书包夺路而逃。
林熹朝也果断点了X，也不管这未读消息了，下线再说，她可不想扎马步啊！
她连续寄出了三封不同的匿名举报信后过了一个月，教导主任终于被校长请到办公室去喝茶了。
喝茶回来后，他平时积攒的那些怒火就不能通过打人发泄了，上课他捉不到错处，他惩罚这些违法乱纪的学生总可以吧！
所以他一抓到这些违反校规逃课的上网的迟到的，就在周一的例会上通报批评且罚他们当全校师生的面扎马步。
教导主任在学校里任职了二十来年，又师出有名，学校自然不会横加干涉。
“那边的，不上机就出去，别在那里闹事。”网管朝他们这个方向大吼一声。
林熹朝前脚出来，三个男生后脚就出来了，宋菲飞跟在他们后面，头发有点凌乱。
其中一人拽着宋菲飞的胳膊，拖着她走到离网吧不远的小巷子，巷子有点深，偶有人路过，不往巷子瞧也瞧不出什么动静。
林熹朝找到自己的自行车，路过巷子时往里瞥了一眼，那个叫峰哥的正在拍宋菲飞的脸，宋菲飞伸出手挥开他的手，矮个子抄起地上的啤酒酒瓶往墙上一砸……
自行车往前滑，巷子和着红彤彤的晚霞，被丢在身后。
一排青色飞鸟似乎在眼前晃过。
“听歌吗？”
——是很多年前同桌过的宋菲飞在问。
“嗯？”
“杰伦新歌哦！”
林熹朝还没来得及疑惑，耳朵里被塞入了一个耳塞。
岩烧店的烟味弥漫
隔壁是国术馆
店里面的妈妈桑
茶道有三段
……
说实在的，初一的林熹朝还真欣赏不来这超快的rap曲风，但是她对于周杰伦的最初印象好像是从这里开始的，因为耳塞来自旁边这个笑起来有一颗小虎牙的女生，感觉也还不赖。
林熹朝咬牙，往前骑了两步，丢下自行车到药店里用兜里还剩下的五毛钱买了一个口罩，问药店老板借了一个扫把，本来她是想借两根棍子的，老板没有。
她骑上自行车，狂奔回去。
“最后再问你一次，当峰哥马子还是……”瘦个子男生说着，一只手拿着玻璃碎片，作势往宋菲飞脸上戳。
靠，见过耍流氓的没见过这样耍的，没耍成功还要毁容？
“住手！”
站在巷子深处的几人闻声看过来，逆光里出现一道人影，叉着腰，气势如虹，三个男生俱是一愣，都忘记了原先是要干嘛。
林熹朝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可光辉了，犹如神明在世啊！
啊！有没有人来把她这一刻拍下来做成VLOG啊！
“三个男生欺负一个女生，还……”还她妈的要不要脸了！
林熹朝拎着扫把往巷子口一站，大吼一声，本想来几句嘹亮的国骂，话到嘴边实在是说不出口，没这么大嗓门地骂过人啊，这样气势瞬间矮了一截。
开口怂，那边的三人笑了起来。
“没你事，走远点。”矮个子男生说道。
“有意思，你这是想要狗熊救美？”瘦个子嘲笑道，三人又哈哈笑起来。
“那我走了，你们慢慢玩。”林熹朝缩缩脖子，说走就走。
宋菲飞看着她的背影远离巷口，自嘲一笑，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在林熹朝出现在巷口的那一瞬间，她居然产生了希望，希望有一个人能助她脱离这困境希望有一个人能拯救她希望自己从来都不是孤立无援的。
她明明早就放弃了，早就对自己的人生麻木了，可是她还是产生了希望。
这可笑的，不切实际的，希望！
她低下头，任凭细碎的刘海遮住视线。
“这个怂包。”三人被她这一出给逗乐了，不知道该说她是自不量力的胆小鬼还是识时务的俊杰。
他们三笑着，另一边的巷口处冲过来一道影子。
几人还未及反应，那团影子已逼近。
林熹朝骑着自行车将三人冲散，而后高举扫帚一通乱扫，拉开了三人和宋菲飞之间的距离。
“快上来。”林熹朝边挥扫帚边招呼宋菲飞。
宋菲飞心中惊愕但也知道眼下先跑路要紧，立即跳上了自行车后座。
林熹朝等她一坐上来就将扫帚砸向三人，还从兜里掏出来一把刚刚抓的碎石子扔了过去，三人在后面忙着挡石子，林熹朝没命地踩起脚踏板往前奔。
奔啊奔啊，林熹朝踩得可卖力了，但是……
宋菲飞看起来不重啊，我居然载不动她？林熹朝有些诧异地想着并回过头去看宋菲飞。
宋菲飞迟疑了一小会儿后用指尖指了指地面：“那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公都不作美啊小姑娘！”
“狗熊就是狗熊，一辈子都做不了英雄！哈哈哈哈哈！”
身后是三个人捂着肚子笑的声音。
林熹朝看着被玻璃渣扎破的车胎，蓦地想起了一句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唉，难得她英勇一回，要不要把剧情设置得这么令人无语啊！
宋菲飞跳下车：“你还是回去吧，我没事的。”已经太久没有人为她挺身而出，她很感动，但也不想连累别人。
“放心！我跑那是给他们三个人面子，我要是不跑他们三个今天都得哭着回去呢！”林熹朝很快镇定下来，声音洪亮地说道。
怎么说来着，鼓舞士气是取得胜利的第一步。
“年纪小，牛皮倒吹得大！”矮个子笑道。
高个子表情阴鸷，语气凶狠地说道：“敢从我手下抢人，活得不耐烦了！”
他说着便抬步上前，其余两人跟上。
“我一般都不打女人，但是你今天的行为很欠揍，爷我的皮衣都被你弄脏了……”
“等等！”林熹朝将宋菲飞护到身后，挺直了腰板，“你们三个打我一个赢了说出去也很没有面子吧，一对一单挑怎么样？有一个赢我我就跪地求饶。”
“有意思！”高个子嗤笑一声，给矮个子使了个眼神，“你上”。
林熹朝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三个一起上她一点把握都没有，一个个上就好办多了。
矮个子冲将上来，林熹朝也快步上前抓住对方手腕，一个侧身顺势抓住他上臂背负在右肩上，再一用力，将矮个子摔倒在地。
整个动作看起来还比较流畅，就是姿势不大雅观，不过，过程不重要么，矮个子现在躺倒在地龇牙咧嘴喊疼就是了。
她还是大学的时候学的空手道，没想到今天能派上用场。
那时候选课，她们寝室网贼差，热门轻松的项目都被选完了，只剩下空手道和散打。
她和室友们商量一番，报了空手道。
最开始每周一和周三的体育课简直是噩梦，回回都拖着一副散架的身体回来。
学了一年后四人发现这个挺好的，强身健体，最重要的是，好像还变瘦了。大二大三便继续报了这个。
很久不练，有些动作已经生疏了。但是唬唬人还是不成问题。
林熹朝拍拍手：“谁下一个。”
高个子见状，恨恨地看了矮个子一眼：“没出息，我来。”
来者气势汹汹。
几秒后……
高个子抱着自己的腿，只觉得自己骨头都要叫她踩碎了：“妈的！老子脚都要被你踩废了！”
林熹朝抱拳：“嘿嘿，承认承让。”太长时间没活动筋骨，刚刚那个过肩摔差点让她胳膊错位，她能一击成功，是矮个子大意。高个子已然有所防备，她哪里还敢再用这一招。
高个子一过来对着林熹朝就是一拳，林熹朝吃下这一拳，手上没动作，脚伸了出去，狠狠地朝对方的脚背踩了上去。
踩踩踩，她使出了全身力气去踩，得好她今天穿的这个鞋子底硬！
“还来吗？”林熹朝隔着口罩捂着有点肿的脸看向瘦个子，眼神冷冷的，那小子居然这么没风度地打她脸，等会儿回家得想个借口才行。
瘦个子瞅瞅坐在墙角捂着腰的同伴又瞅瞅抱着脚的老大，冲了上来。
“你休息，我来。”
宋菲飞一把拉开了林熹朝，她也是打过架的，之前不反抗是一来三个人她打不过二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去反抗了。她一通乱打，将瘦个子打得鼻青脸肿。
瘦个子忙讨饶：“不打了不打了！”
林熹朝开心地伸出手去和宋菲飞击掌，宋菲飞短暂地愣了愣，这才伸出手和她五指相击。
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太久了，久到她都忘记并肩而战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你是哪路的，留个姓名交个朋友呗！”高个子语气温和，眼神却透着一丝不善。
林熹朝捡起扫帚毫不客气地拍了他两下：“我傻啊，让你知道我是谁被你报复啊。”
“还有啊，”林熹朝瞧一眼宋菲飞，“我看你长得也人模狗样的，要找女朋友不能好好找非要耍什么流氓啊？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子还特别帅，我告诉你，你这样子，很滑稽知道吗？只会被人唾弃……”林熹朝叉着腰，说两句就拍他两下，很有一种教导主任教训学生的观感。
其实她还在紧张着，一紧张，就话多。
三人在她的唾沫横飞下都想哭了，这是哪里来的妖怪，会打架就算了，念起经来比唐僧还厉害。
矮个子苦着脸，扶着被摔惨的腰，嘀咕道：“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林熹朝操起扫把对着他后背就是一顿打：“还听不听？你以为这免费的教育机会谁都有？”
矮个子想哭，他们只想帮老大泡个妞而已啊！
林熹朝说了一刻钟，月亮都爬上了枝头。
小巷子里只有一盏灯，明明灭灭的。
“行了，你别说了，我们以后看见宋菲飞绕道走！”高个子脚背痛得厉害，真心不想再听废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谁反悔……”林熹朝又感到了词穷，想到江云清昨天骂江亦心的话，接着道，“谁反悔谁就是乌龟！”
三人只想她赶紧闭嘴，连连点头，刚开始的时候被打他们还是挺不服气想找机会报仇的，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林熹朝这么能说，说得他们头昏脑涨报仇的心思也被压了下去。
“那录音发誓！如果食言我可是要提着大喇叭整个镇子上播放让你们混不下去的。”林熹朝把放在巷口的书包拿过来，翻出里面的复读机，上了一版磁带进去。
三人苦笑：“有必要吗？”
“算了，把你们名字告诉我，我写好，你们照着念。”林熹朝拿出纸笔刷刷地写下两行字。
林熹朝按下录音键，对向他们。
高个子拿起纸条一看，嘴角抽了一抽。
“我余峰，今日愿赌服输，以一个男人的尊严起誓，从此不再招惹宋菲飞，否则叫我们兄弟反目天打五雷轰……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我王迪，今日愿赌服输，以一个男人的尊严起誓，从此不再招惹宋菲飞，否则叫我们兄弟反目天打五雷轰，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我刘建军，今日愿赌服输，以一个男人的尊严起言，从此不再招宋菲飞，否则叫我们兄弟反目天打五雷车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三人照着都念了一遍，林熹朝用扫帚打了刘建军两下：“五雷车你个头啊，字都认不齐耍什么威风！”
刘建军扁扁嘴，嘀咕道：“我小学才毕业能认识这么多字很不错了好吧！”
按下回放键，声音很清楚，林熹朝满意地点点头，挥舞着拳头凶神恶煞地威胁道：“那行，下次别让我看见你们欺负人，不然我看一次打你们一次！”
一阵脚步声传来，林熹朝回头一看，带头的人居然是于文州，旁边还有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
这可得了啊！
林熹朝头皮一阵发麻。
“大家就此别过，后会无期！”林熹朝拽着宋菲飞就跑。
王迪见状也立马扶好两人往巷子深处跑去，三人中，就他一人念过宁一中学，一眼认出来教导主任，想想教导主任的武力值，他一阵胆寒，也不顾自己兄弟咿呀呜呀地喊疼了，拖着他俩跑了再说。
于文州一行人也是接到学生打小报告过来网吧抓人的，有说看到三班的人也在网吧，于文州便一起来了。
网吧里抓了一批学生，不知道谁多嘴说了一句“还有人上完网约架呢”，他们一行人便沿着巷子这边找起来。
来到巷口，便看到一群人不知道在干嘛，说是吵架吧，有个女生一直在拿扫帚打人，说是打架吧，好像也不是很激烈。
几人已经跑远，这里巷子又多，眼瞅着是追不上了。
教导主任捡起车篮里的书包，从里头翻出一张试卷，他看着地上的玻璃渣，气愤地对于文州说道：“这个林熹朝才安分了多少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