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欢回到小院的时候,鞋子已经在地上被磨破了,满身疲倦的推开门,南宫颜从门后跳出来,张牙舞爪的要吓唬傅清欢,她在刚进门还没走远的时候就听见声音,准备给回来的人一个惊喜。
“哇呜~欢欢我告诉你你,这次我……”南宫颜扑在傅清欢身上,兴高采烈的想要告诉傅清欢这次卖的特别好,还给傅清欢和南宫望买了上好料子的袍子,傅清欢脚上伤口剧痛,一下站不稳摔倒在地上,连带着南宫颜一起倒在地上。
傅清欢用手撑起小神经,怕她摔伤,她没学过武功。
南宫颜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傅清欢脚上被染红的白条,眼睛一下就红了。
“欢欢你受伤了,受伤了怎么还到处跑,干嘛……”南宫颜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就那么看着门外蔓延至远处,断断续续的血痕,泪水夺眶而出。
“欢欢,我们……我们不修仙了好不好?你跟五哥也不要去山林里面了好不好?我们可以做别的事,实在不行,卖艺也行,我来表演好不好?我就你们两个亲人了,你们要是遇上危险,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南宫颜哭得哽咽,到后面几乎咆哮出声。
傅清欢忍住疼痛,帮蹲在地上的南宫颜抹掉眼泪,没说话,就笑着看着眼前的南宫颜,南宫颜从那双跟当年一样温和的眼睛,只是多了许多沧桑的眼眸中看到了答案,已经付出太多了,没理由在门前停下,他们背负着太多的期望。
南宫颜看着眼前人的眼睛,只感觉这双眼里住着一个满身伤痕,垂垂老矣的灵魂,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这双眼睛的时候,那是这双眼的主人还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那时这双眼睛是那么明亮,温和中带着与众不同的孤傲,彷佛不跟他们小孩子一样,而且看他们的目光中带着看热闹的淡漠,超然世外。
她刚看见这双眼睛的时候,是不太舒服的,她的母亲是一处小地方出来的,家中没有太大权势,在宫中受了欺负母亲一脉也不敢说什么,也对燕皇没有什么太大价值,一年只能见到燕皇几次,她在一众皇子公主中也是一起玩被排除在外的人,虽然没有谁特意来欺负,但是对于还年少的她来说,那无疑代表着似乎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她讨厌那种眼神。
“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喏,糖果,甜的,吃的。”那双眼睛的主人就随意的站在她面前,还像大人一样乱揉她的头,之后把她当傻子一样丢给她一颗糖,还示范的吃了一下教她怎么食用。
“小孩子开心一点,不要像有人欠你八百万一样,要随时保持轻松快乐的心态哟少女。”这是那个人跟她说的话,之后这个人就经常跟她吐糟那些小屁孩怎么怎么样,结果后来这个人自己跟小屁孩一样玩得开心,人终究活成了自己讨厌的人,这个人据说家里跟皇帝很要好,那就跟他玩玩,南宫颜当时是这名想的,就照着那样说的做,保持了开心的心态,然后被嘲笑堕落了,怎么自己有脸说这句话?
也的确有用,小南宫颜靠着这个人认识了最受皇帝宠爱的五皇子,她也沾了两人的光,让皇帝记住了他的名字,后来大家不在一个地方了,她控制不住的跟五皇子打听了这个人,结果五皇子告诉她被发配边疆了,她还哭了好几天,直到之后在宫里见过几次,她才知道被五皇子骗了,经常在这个人来宫里的时候跑去皇帝那边,假装请安想看看那双讨人厌的眼睛,但是那个人好像已经把她忘记了,没有最初那种眼神,虽然还是带着温和,但是那是一种对所有人都一样的温和,只有跟五皇子一起的时候,这个人才会变成真正的自己,因为两个人很像。
她经常去五皇子那里,被五皇子打上了心机的标签她也知道,直到最后听说他也要去寻什么仙,于是她就壮着胆子去求燕皇,又被打上了不知轻重,骄纵蛮横的标签,她终于见到那个人了,那个人果然已经把她忘了,没有了年少时的特殊,她记着那个人的话,随时保持着轻松快乐的心态,即使心里怕的要死。那个人满身带血的从雨林回来的时候,是她第一个跑过去接住了他;在小镇她根本没想管过那对母女死活,她根本不想为什么自己一行人惹上麻烦,但是依旧装出不懂事的样子,只是为了撒娇那瞬间去触碰他一下;在海上时是自己第一次做菜,被那个人说厨师最近水平怎么这么差。
她在船上装出胡闹的经常去找那个人,直到后面终于跟他关系好了一点,可以放开的跟她开玩笑,让她叫自己三少。
在鲁国的时候,她怕那个人被沾染上瘟疫,每次他有事自己都跑着去传话,在南宫霖结婚的时候,她带着南宫霖离开的时候,是南宫霖对她的心思一语道破,对她说喜欢就说出来,她跟南宫霖取经了好久,虽然一次都不敢用出来,怕进一步就退不回来了,她害怕那种被他当做普通人的生活,在山体滑坡那她以为自己要死了,要永远跟那个人分开了,听到她叫自己的声音,她激动后怕的大哭出声来。
结果现在那个当年叫自己保持放松心态的少年,自己却已经不复当初,遍体鳞伤了,她看着她一次次带着希望出去,一次次低落的回来,一次次去危险的山林里面,一次次鲜血淋漓的回来,一次次伤还没好完全就又要出去,每次她在家里都是提心吊胆的,要是他一去不回自己怎么办?尽管担心得要死,她依然在她回来时没心没肺的笑着,想为他减轻点压力,让他能开心一点,她这次去城里还四处寻找他最喜欢上好竹酒,回来时想给他个惊喜,结果回来时就看见他带着伤又一次去了那什么仙门那里,又一次给别人低声下气,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啊啊啊——”南宫颜扑在傅清欢怀里放声大哭,她彻底爆发了。
傅清欢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头:“别哭,多大的人了,要保持轻松乐观的心态。”叹了口气,傅清欢笑了笑,语气轻柔:“扶我起来,脚疼。”
“好,好,我都忘了。”南宫颜小心翼翼地扶起傅清欢,随后才抹了把眼泪,傻兮兮的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
傅清欢适应了下腿上的疼痛,“去看看南宫望,他也受伤不轻,别断气在屋子里了。”
看着南宫颜朝房间里跑去的背影,随手捡起这丫头掉落在地的行囊,跟着走进房间。
——
“啊!老伯你就是师兄说的那个人啊?你说师兄?师兄几年前就被开脉成功,已经被升为外门弟子,不会再负责这些杂务了。师兄让我如果遇见你们跟你们说一声,他见到长老的概率已经大大增加了,说不定很快就能看见长老,然后跟长老说说你们的事了。”
傅清欢跟南宫望在台阶下,见到了这名面生的仙门仆役。
“那就好,帮我谢谢你师兄,顺便替我们恭贺一下你师兄高升。”傅清欢随和的跟着名新杂役弟子聊着,此时的傅清欢双鬓已经染上了些许斑白,皮肤也已经有些暗淡,有了些细小的斑点,他已经五十岁了,来到这处地方,已经……二十一了。
“好的,我们一定带到。”这名仆役很好说话,也可能是看傅清欢和南宫望这么大年纪了,遵循着尊老爱幼的美德。
傅清欢跟他打听的,是前面十几年里面最随和的一名仆役弟子,那人一来二去,跟傅清欢和南宫望也算有了些淡薄的交情,但从三年前就不再下山了,今天就随口问了一句。
仆役弟子一行顺着石阶,朝山上走去,走远后边上的另一名弟子才好奇的问刚才跟傅清欢说话的那名仆役弟子:“师兄,那人是谁啊?”
那名仆役弟子想起那日被升为外门弟子的那日询问长老的情景。
“长老,山下来了一行人,说是从遥远的地方来,历经艰险想要求得一个进入仙门的机会。”
那名长老头也不抬地递给这名弟子外门弟子玉佩,随口说:“不会理会,这些年来很多资质平凡和一些来碰运气的人都会编这种故事,但是规矩就是规矩,过些时间就消停了。”
“可是……”
“行了,以后你就是正式的剑宫弟子了,应该把重心放在修行上,不要去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弟子明白了。”
思绪拉回,为首的仆役弟子没忍心告诉傅清欢他们实情,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也是可怜之人,听说原来是南苍郡的人,为了求仙离开家乡来到这里,离我们这里足足有数十个府。”
“啊……这么远?!”
“谁说不是呢,来的时候说是一千余人,到我们剑宫脚下的时候,就只剩下三个人了,哎,来到这里的时候跟剑宫招收弟子的时间已经错过了,从我们陈师兄开始就每年在山门下等候下山采买物资的师兄们,到现在怕是二十来年了,次次都没缺过,刚才你也看见了,那么大年纪,基本上是没有仙缘了。”
“倒也可怜,南苍郡没有仙门吗?要走这么远?”
“估计是在哪个小地方,寻错了方向或者是信息堵塞吧。”为首弟子思考了一下,也只有这个想法了。
几人走远,消失在了云雾之中。
山下
“咳咳咳……清欢,我们……咳……回去吧……”南宫望脸色苍白,声音沙哑无力,咳嗽不止,整个人看起来比傅清欢苍老了十岁不止,身形消瘦佝偻的站在后方,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一样。
“好……”傅清欢看着眼前的南宫望,耗费巨大的毅力才让自己止住眼眶里面的泪水,走过去扶着南宫望微微颤抖的身体,努力掩藏着自己声音里面的颤抖,轻轻说:“回去了……”
两道搀扶着的身影渐渐远去,身后是数十年不变的巍峨高山,肉眼可见的山上树木茂盛,一片青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