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接过话:“这下是不是明显了,这句话可能是莲华百密一疏,也可能是她欲盖弥彰。不管怎样,我们现在知道的所有史书杂考都没有描述过鱼人的语言,除了无人能懂四个字再无其它。而莲华用到了完整两个字,若不了解,怎么知道完整不完整?这样的措辞只能说明,她研究并了解了鱼人的语言。”
小梅站了起来:“这下好了,方向明确了,去找鱼人吧。”
张翼有点错愕:“你是说我们也像秋水一样,利用鱼人的同情心接近他们,然后慢慢摸索他们的语言?”
“对啊,明白他们的语言就能从他们的歌里找到最终密码了啊。”
“对不起,我可不是秋水,我没这个天赋。在没有了解和指导的情况下学习一种语言,就跟凭空造辆汽车一样难,没有个几年,想都别想。”
“如果这是唯一的方向,不管多少年我们都得试啊,你可是从不轻言放弃的。”
“我当然不会放弃,不过,这是个重要的方向,却不是唯一的方向,而且,这只是解答了我的第三个问题,还有两个问题呢?”
“你不是赞同舒秦的观点了吗?”
张翼摇摇头:“我只是赞同他对第三个问题的解答,另两个问题绝不会这么简单。确实,为了让密码变得复杂,有人会在密码里加入很多无用信息来混淆视听,但秋水不会这么做。首先,密码不是悼词,这些话绝不仅仅是弥补安尼斯的遗憾和抒发她的愿景;其次,我们会觉得这些信息没用就足以说明她的高明之处,因为你一旦忽略就永远找不到最终密码;最后,在我们之前发现的所有信息中,没有一点无用信息。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莲华不可能不清楚,一般人根本接近不了鱼人,更别谈学习他们的语言。如果她把最终密码放在鱼人的歌里,而不留下别的信息,那她的后人可能永远找不到宝藏。她一定会留下帮助信息,比如是哪里的鱼人,是哪首歌或者歌词大意,甚至是鱼人的语言,就像她写的《埃汉词典》一样。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学习鱼人的语言,而是找出她留下的跳板,解决另两个问题,也许就能找到跳板。”
讨论了半天,还是没有实际成果,气氛消沉起来。舒秦和刘壮还盯着密码在默默琢磨,小梅、大发和王蒙山则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指来。
罗琳提议道:“我感觉这样想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要不要把所有和神殿、占星台还有和星象有关的书找出来?”
找书、看书,这是张翼现在最不愿做的事,因为实在费时费力还无比枯燥,可惜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同意。罗琳便带着麦迪和荷杜鹃走上书架。老郭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地图上,这引起了张翼的兴趣:“郭师傅,有什么发现吗?”
“谈不上发现,只是感觉秋水提到的这些地方一定有更深的意义。”
“您是说,秋水在指引我们到这些地方去?”
“是的,虽然这些地方我们都去过,但并不了解,我说的了解是指建筑结构和建筑历史。你想,从芈岚王朝修建神殿和占星台到现在已近两千年,这期间一定经历过翻新扩建。还记得吗,萨缪尔就翻建过占星台,如果在翻建的时候把东西藏进去,谁也无法发现。”
张翼兴奋地一拍脑袋:“我明白了,我有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了,在占星台祈祷的不是安尼斯,而是萨缪尔。秋水真的聪明,这个‘你’就是个迷魂阵。现在想想,笛恩退守柘溪,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还要翻建占星台,目的不言而喻。这也说明,他们是提前得到了金殿的线索,并做出了计划:翻建占星台藏匿信息,然后假装占星得到神的启示,为圣山之行做铺垫。”
舒秦:“逻辑上没问题,可是,除了国师,谁也无法进入占星台,就算知道藏在哪里,又怎么拿出来?何况是藏在建筑里面,进都进不去,更别说砸墙了。”
张翼叹了口气:“这个问题确实很头疼,所以我们现在只能找线索,把线索拼完整了再想办法。”
老郭指着天碑的位置道:“千年的风霜雪雨,一代代帝王开疆扩土,在丰碑上刻下英名,在凌月峰下化作尘土。这句话我也琢磨了半晌,我觉得关键点在天碑上。历代王朝在同一块天碑上刻下自己的功绩,恐怕也只有这里会发生这种事。当权者都是狂妄自私的,怎会容忍和他人、还是前朝的失败者共享一个丰碑?只是因为天碑是神的恩赐,毁坏天碑恐遭天谴,历代帝王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你们说秋水会不会在上面留下信息?”
张翼点点头:“很有可能,只是和占星台一样,天碑虽然没有守卫,但皇陵有守卫,而且高度摆在那里,一般人根本上不去。我现在有点疑惑,秋水把信息藏在这些无比安全,却又无法靠近的地方,就不担心后人找不到?擅自进入皇陵,破坏天碑、占星台等同谋反,难道她希望后人冒死去找这些信息?”
老郭:“别忘了,藏宝计划是由秋水、笛恩和萨缪尔国师一起商讨的,他们的目的可不是把宝藏留给后人享福,而是让他们东山再起。所以这样的设置还有一定的逼迫意义,如果你要拿到宝藏就必须起兵造反。”
张翼还是很纠结:“会是这样吗?”
舒秦:“你啊就是想太多,不管是不是,我们去皇陵验证一下不就完了吗?”
张翼又错愕了:“皇陵可是有重兵把守的。”
舒秦:“糊涂了不是,你刚说过天碑没人看守,别人上不去,我们能上去啊。别忘了,我们有球球,我们还有相机,只要飞到天碑上拍下文字就行,这个任务交给我吧。”
刘壮:“还是我去吧,球球一直是我在训,比较听我的话。”
“我也要去。”王蒙山早就坐不住了,跟着喊道。
想到待在藏书楼已经很难有新的发现,张翼同意了舒秦的提议:“你还是留在这里保护我们,让壮哥和王蒙山去吧,球球比较皮,壮哥更容易应付。”舒秦对合理的安排没有异议,点头同意。张翼继续道:“壮哥,一会我让麦迪去找柘溪的地图,你们用一天的时间熟悉准备一下。王蒙山,你一定要听壮哥的安排,不要轻举妄动,若被皇陵守卫发现,谁也救不了你们。”
“放心好了,我不会乱来的。”只要不看书,王蒙山还是很听话的。
舒秦跑去叫罗琳,默默跟在她身后,脸上的表情有些心疼。罗琳连日泡在藏书楼,起早贪黑的看书,原本光鲜亮丽的脸上写满了憔悴,漂亮的眼睛也变得红肿,他不心疼才怪。不过罗琳依然斗志昂扬,再憔悴也带着微笑,毕竟找的是自己先祖留下的财富。她也挺享受这种寻宝的过程,就像在和莲华公主互动,要知道,莲华公主至今仍是埃蓝女人心中的偶像。她把找到的厚厚一摞书放在桌上,担心地问:“你们确定要去皇陵吗?”
张翼:“放心吧,壮哥是侦察兵出身,行事谨慎,不会有事的。”
舒秦也宽慰道:“放心吧,我们不会给总督惹麻烦的。球球会带壮哥从空中过去,拍了照片就走,即便被发现了也能全身而退。”
罗琳点头同意:“好的,一定要注意安全,我这就让麦迪去拿地图。”
张翼举起手:“等等,神殿和占星台翻建的话应该会有图纸,你知道哪能找到这些图纸吗?”
“官方建筑的图纸一般都由工部设在各省的杂物司保存。”
“那你可以去调图纸吗?”
罗琳为难道:“可以是可以,但神殿和占星台属于皇陵,皇陵所有的资料都放在工部的档案处。等父亲回来,让他和博仁将军商量修缮神殿和占星台,这中间有油水可捞,博仁将军肯定同意,然后再以修缮的名义去工部调出图纸。不过这中间的审核过程很是繁琐,至少需要三个月,执行又不知道到什么时候。”
“埃蓝末期翻建的图纸也在工部?”
“是的,自古以来神殿和占星台就是一个王朝除了皇宫外最重视的建筑,新王朝会把前朝关于神殿和占星台的资料和图纸收集起来集中管理,这样方便维护修缮。”
戈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等他从京城回来和博仁将军拟修缮方案送到京城,加上审核的三个月,再加上无法确定的执行期,真的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了,关键是还不知道工部批不批。想到这些,张翼突然有点头疼,既然在这里继续耗下去也不会有任何进展,还不如去休息,于是提议去湖边烧烤放松一下,也算是给刘壮和王蒙山壮行。话一出口,立即引起一片欢呼。小梅更是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抓住张翼的胳膊就往外拖。
走出藏书楼,张翼突然有种走出牢笼的感觉,深吸一口暗含清香的空气,顿觉心旷神怡。从元始节那场雪后,天一直都是阳光明媚,路边的草地露出了绿色,树上也生出了嫩芽,暖和的气温无疑在告诉人们,春天来了。
湖边微风徐徐、碧波轻漾,成群的飞鸟叽叽喳喳在湖面觅食。相比冷清的街道,这里反而一片生机勃勃。罗琳见他们兴致盎然,命人把画舫开了过来,于是湖边烧烤变成了湖上烧烤。大发可是捕鱼达人,顷刻就网上来几尾红鱼,可惜没人爱吃生鱼片,只能全部做烤鱼。
画舫慢慢驶向湖心,他们从欣赏诗情画意的风景变成了诗情画意里的风景。
湖心小岛被落叶染成了金色,褪去枯叶的塔瑞亚发出了嫩芽,远看就像一张巨大的挂满绿宝石的华盖。当画舫靠近时,一群红色的水鸟从树枝间惊起,个头比鹅还大。小梅兴奋地摇着张翼的胳膊:“你有没有发觉,塔瑞亚就像一棵长在黄金岛上的摇钱树?”
“没有,我倒是觉得这螺旋向上的树干像根超级大麻花。哎呀,你能轻点吗,我的手都被你摇断了。”张翼说着推开小梅,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大发忙拿着刚烤好的红鱼过来解围,现在只有美食能让小梅放过张翼了。
和小梅一样兴奋的自然是舒秦了,一边给罗琳烤肉,一边给她讲地球的烧烤文化。他的埃蓝语仅次于张翼,大有超越的趋势,因为在他们汉语对话的时候,都是他翻译给罗琳听。
罗琳笑道:“塔瑞亚的别名还真叫摇钱树,因为它全身都是宝。它的叶子和树皮都可以入药,花是上等的香料,最神奇的是它的果实,像金子一般灿烂,传说刚过门的新娘吃了一定能生儿子。”
舒秦大笑:“确实都是宝,光生儿子这点就能让人趋之若鹜。”
王蒙山:“既然都是宝,我们上去弄点来卖钱啊,我们到现在还是身无分文呢。”
大发附和道:“就是啊,你看这满地的树叶,都浪费了。”
舒秦生怕他们乱来,忙道:“你们当别人都是傻子吗?要是谁都可以采摘,这里早就被弄得一塌糊涂了。别忘了,这可是巽城的神树,是受保护的,只能观赏不能上岸。”
王蒙山:“看把你担心的,我们就过过嘴瘾。”
“快看快看,树枝间那些红色的是什么?”小梅又兴奋地大叫,手又忍不住抓了张翼一下,疼得张翼龇牙咧嘴:“你傻么,那是鸟窝!”“鸟窝,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鸟窝?”
罗琳解围道:“就是刚刚那群红色的鸟,它们叫血布谷。它们的窝是用塔瑞亚的树枝和树叶做的,然后用自己的羽毛装饰,所以看上去特别漂亮。”
小梅露出牙疼的表情:“自己的羽毛?拔下来不疼吗?”
罗琳笑道:“当然是自己的羽毛,疼不疼我就不知道了。血布谷以悍不畏死著称,受到威胁后会群起攻之,不死不休。官府之所以把这座岛设为禁区却不派人驻守,不是因为镜湖的阻碍,而是因为有血布谷的存在。它们在这里安家,任何踏上岛的人都会遭到它们的攻击。它们的喙和爪子特别锋利,速度也很快,轻轻松松就能啄瞎人的眼睛,划伤人的皮肤。塔瑞亚被称为神佑之树,主要还是因为人们认为这群血布谷是神派来守护塔瑞亚的。”
罗琳话音刚落,几只血布谷从他们头顶飞过,发出凄厉的警告声。球球可是见不得鸟在他面前飞的,但听到血布谷的警告,它居然一动没动。
大发后怕道:“好险啊,还好没有上岛。”
小梅也心有余悸:“这叫声有点像乌鸦啊,我看不应该叫血布谷,应该叫血乌鸦,听上去更恐怖。”
张翼打趣道:“我觉得叫血小梅更贴切,你这爪子的锋利程度一点不比它们差。还有你的尖叫声,死人都能吓醒。”
小梅气得在张翼身上一阵猛掐:“叫你说我,叫你说我。”掐得张翼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却让所有人幸灾乐祸的大笑不止。
好山好水好景致,如此美妙的氛围,怎能少得了酒,尤其是罗琳带头举杯,谁都不好拒绝。好在张翼已经适应这里的饮食,酒量也上涨了点,但也只是告别了一杯倒的尴尬窘境。夕阳西下,画舫返航,下船时每个人都有点醉意,也不知是醉酒,还是醉在这浓郁的晚霞里。
回到房间,张翼便倒在了床上。荷杜鹃很快端来了热水让他泡脚,正要蹲下来给他脱鞋,被他制止了。“还是我自己来吧,你也去休息吧,有需要我会叫你的。”踢足球的人没有不脚臭的,张翼真担心把她熏晕。荷杜鹃只得起身:“我在门口候着,您好了叫我。”张翼不好再说什么,古代的婢女就是这么可怜,主子不睡觉她们也不能睡,即便主子说了不用服侍,她们也得在一边候着,就怕需要的时候来不及会挨骂。泡好脚,荷杜鹃又进来帮他脱外衣,还好小梅已经不胜酒力睡觉去了,不然看到这景象又得闹。
泡脚之后的舒适加上酒劲,张翼只觉困意袭来,眼前一片模糊,可潜意识却告诉他不能睡。于是他强迫自己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捋一捋已经发现的线索。然而不想还好,想着想着就失去了意识。不过他坚持的时间还算长的,其他房间的人早早进入了梦乡,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他们的小院子头一次这么早安静下来,连天上的月亮也组合成了一副讶异的表情。只有院子西头的一个小房间还亮着灯,不知过了多久,小房间灯灭了,一个纤细的黑影走出房间,走出了院子。黑影径直走向湖边,然后往后山走去。接近后山的时候,黑影停了下来。见周围没人,黑影从怀里摸出一根筷子长短的东西放到嘴边,紧接着,一声沉闷地声音划破夜空。声音很大,只是很像山上的鸟鸣,并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