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诗惊愕：“韩导？”
小方掀开幕布，让两人进去，“是啊，我找了好几个人，都联系不上你，韩导发了好大的脾气。”
沈媛媛嘀咕：“我又不认识他，他找我干什么……”
罗诗一巴掌拍在沈媛媛后背，“傻了你？”
小方答道：“韩导找你，想让你试戏，结果你和你那经纪人都躲起来不见人，找别人吧，还都没你的联系方式，好歹也是个艺人，怎么能做到消失的？”
柴莉莉几乎维持不住适当的表情，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极度震惊后的破碎：“廖、廖珊姐，韩导为什么找……沈媛……”
廖珊的脸色阴沉无比，“我怎么知道！”
穿过幕布，沈媛媛看到试镜的场景。以摄影机为界，镜头前是演员表演的场所，被布置成逼真的病房，两张病床中间有床头柜，床头墙壁上有氧气输送道，床上方还有伸缩式输液架，窗户上装着玻璃，外面是绿幕。
哇，沈媛媛暗自震惊，真的跟她经常见到的场景很相似。
摄影机后面放着一张条形桌，几个人并排坐着，正中的两个人正在低声聊天。
刚刚进来的连玲正坐在病床上对着空气说话。
罗诗感叹：“连玲果然厉害，细节做得多到位，上的妆很贴合病人形象。”
“哦……”沈媛媛目光落到连玲的脸上，确实，她的脸色憔悴，一脸病容，连嘴唇都泛着白色。
两人站在一旁看，小方绕到条形桌后面，附身贴近正当中的韩导耳边汇报：“导演，我在外面看到了沈媛，就把她先带进来了。”
韩东挑眉，稍稍转头看了沈媛媛两人一眼，又将目光放回连玲身上。
连玲经验丰富，演技扎实，哪怕没有人搭戏仍然演得很投入。
她盯着虚空处，仿佛在专注地聆听眼前人的话语，片刻后，她露出羡慕的神情，“正好，我也想亲身体验。”
她顿了片刻，“我想体验的可多了，滑雪、蹦极、滑翔翼……”
像是听到对方说了预料外的话，她显得很惊讶，“我？我不行的，因为我身体不好。”
“法洛氏综合征，听说过吗？”连玲惨淡地微笑，“我很可能活不过20岁……”
“从小只能待在病房里，我也想亲眼看看这世界……”
连玲最后一句话意境袅袅，令人心疼。接着她表情倏然一收，下了病床，站在一旁。
“不错！”坐在边上的人连连点头，庞伟茂也微微颔首，仅韩东沉吟着。
“啧啧，厉害。”罗诗轻喘一口气，眼中全是对连玲的激赏。
韩东突然转向沈媛媛方向：“沈媛，你看她演得怎么样？”
一室人都愣了，韩东突然问起一个不知名的人的意见，到底用意何在？
沈媛媛自己都吓了一跳，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对，说说你的看法。”
连玲侧身盯着沈媛媛，目光中暗含评估。
沈媛媛确定他指的是自己，便不假思索地回答：“演得好不好我不懂，就是妆化的不对。”
“你是谁？演过什么作品？”刚刚夸奖过连玲的人质问，“她演病人，病人的脸色自然跟正常人不一样，我倒觉得是连玲用心，有什么不对？”
罗诗用胳膊肘捅沈媛媛，用夸张的口型警告她：别胡说……
“我没胡说。”沈媛媛不满道，“法洛氏综合征是发绀性心脏病，患者的嘴唇会呈现紫色，而不是白色。”
什么……什么发绀？
众人傻眼。
罗诗甩甩头，试图甩掉自己的懵逼。
韩东都惊讶了，“呃……你倒是很把功课做得很足啊……”
连玲脸色微变，她确实没查过这些，只是了解到法洛氏综合征是心脏病的一种，便想当然觉得病人应该苍白。
沈媛媛低头不语，毕竟久病成医，她从小在医院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多，跟心脏病患者相处的时间比跟家人相处的时间还多。
“好，那你来试试。”韩东点头，“你要试哪一段？”
沈媛媛懵了，“我不……”
罗诗赶紧打断她，“她试！”
沈媛媛错愕，跟罗诗争论，“我不试，是你要试镜。”
罗诗恨不得堵住她的嘴，“傻了吧？让你试你就赶紧去试，机会错过了可就没了！”
“可我没看过剧本啊……”
这倒是个问题，罗诗发愁，灵光一闪，“对了！你就演刚才连玲那段——不行，跟她比，你太吃亏……”
“沈媛，快点啊。”小方提醒她。
“马上马上！”罗诗推沈媛媛入场，“你就随意发挥，演个你想象中的心脏病人。”
沈媛媛冷不防被她推到灯光底下，面对着一室人的目光，她突然紧张起来。
空气陡然沉重起来，沈媛媛有点呼吸困难，脑袋里忽然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连自己走路的姿势都忘了。
“开始吧！”韩东道。
沈媛媛茫然地望着面前的人们，她该做什么？为什么都盯着她？
罗诗见沈媛媛状态不对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在一旁蹦高试图引起沈媛媛的注意。
沈媛媛果然看了过来，罗诗心头一喜，开始表演默剧。
她用手捂着心脏，满脸痛苦地摇晃身体，演一个摇摇欲坠的病人，可惜她脸上的痛苦程度和身体的摇晃力度完全不搭，就像一个吃了过量摇头丸的疯子。
沈媛媛忍俊不禁。
罗诗举动让她想起来以前，她身体不太好，不能上学，每天待在家里或者医院，同龄的人不认识几个，只有程隽哥哥每天和她玩。她白天无聊时会睡觉，晚上精神，便任性地拉着程隽一起玩游戏，却没考虑过程隽哥哥白天上课，晚上再熬夜，会睡眠不足。
如此几周后，一项优秀的程隽哥哥竟然考了个不及格回家。
程爷爷狠狠骂了程隽一顿，程隽并没有争辩，也没有把沈媛媛供出来。
想起程隽拎着不及格的试卷的憋屈表情，沈媛媛失笑，笑容如昙花一现，转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晶莹剔透的泪珠。
如今与程隽天各一方，程隽哥哥不知道她尚在人世的消息，该是怎样的伤心，换成是她，若程隽哥哥突然离世，她必定承受不了。
她无数次设想过自己死掉，也明确地知道自己肯定会死在程隽哥哥前面，她曾对他说：“若我死了，不要伤心，你要记得，我喜欢海，喜欢山，喜欢雪，喜欢很多很多东西，喜欢这个世界，你要一直活到很老很老，替我看很久很久的世界……”
程隽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抱紧了她，将脸埋在她的颈间。
沈媛媛懂他的意思，他求自己，不要丢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