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史·宣武本纪》有言,
太真六年年七月七日,泰安皇后千秋之节,太子率七万铁骑攻洛水行宫,言将陵国国土以贺慈母千秋,当日,破洛水行宫,陵周太后携皇帝皇后仓皇出逃,史称洛水之变。
《白石溪趣闻》曾载,
洛水之变之时,少主无知,哭闹以求救宫女白氏,萧信将军奉命援救皇后,可路闻夫人周氏临危,遂折返以救己妻。
《周福禄忆事》又写,
太后闻将军撤返,赐鸩酒一杯于皇后。
如今已经进了夏日,又是七月的尾巴,南江位置偏南,又位于蜀地,天气燥热不堪。
华贵妇人端坐在贵妃榻上,四周放着满满当当的冰块,殿里每隔三步便有一盘剥开的水果,整个殿中果香萦绕,奢侈不堪。
“他老实了吗?”周太后端起一杯茶水,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却又放了下来。
蜀地的茶真是不行。
周福禄上前道,“禀娘娘,皇上饿了两天,已经不唤白宫女的名字了。”
太后点了点,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这就好,这白氏,忒令人厌恶,如今这种被动的局面,都拜她一人所赐,哀家没有赐死她,已经是对皇帝最大的宽容了。”
“娘娘宅心仁厚。”周福禄连忙道。
“走吧,我们去看看皇帝。”周太后将手搭在周福禄肩上,施施然起身,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对了,‘她’有消息了吗?”
“禀太后,萧信将军正在寻找。”
“嘁。”周太后嗤笑一声,扶着周福禄继续走着,“堂堂不败战神,找一个女子花费近四年还未找到,究竟是他萧信无能还是我周怀仪太蠢?”
周福禄见太后隐隐有动怒之态,连忙安抚,“太后娘娘息怒。”
太后冷眼看着周福禄,忽而叹了一口气,“罢了,本就没想找她回来,等战事平息,找个合适的时候发丧便好了。”
“太后娘娘圣明。”
太后继续往前走着,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周福禄,过会儿你去他将军府敲打一番。”
“是。”
“临危不救皇后,本就是他萧信的错处,虽说我们无人将皇后当做一回事儿,但有些事情,我周怀仪可以,他萧信不可以。”
“娘娘说的是。”
“总是要敲打一番的,不然一个将军便可以蔑视皇室,我这太后还做不做了?”
“娘娘圣明。”
说着,周太后与周福禄已经走到了一间屋子外。
这间屋子十分狭小,四周的窗户用木板钉了个严严实实,周太后得意地看着她的“杰作”,缓缓开口,“周福禄,开门。”
周福禄蜷膝应是,然后指挥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开了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股霉气伴着灰尘扑面而来,周太后退后了两步,以手绢捂住口鼻,四周的太监宫女们不敢如此,只能在周围低声咳嗽着。
“周福禄。”周太后皱了皱眉,“进去看看,把皇帝找出来。”
周福禄低声应是,随后快步进去,不多时,只见周福禄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嘴里还大喊着,“娘娘,娘娘,您快去看看,皇上不好了。”
“什么?”周太后大吃一惊,“不才饿了两日吗?”
“娘娘,您快去看看吧。”周福禄一头栽倒在门口,“奴才刚刚去唤皇帝陛下,可陛下躺在地上,无论奴才怎么唤都不应奴才。”
“来人,宣太医。”周太后说完,便提起裙摆快步走进了屋子里边,脚步虽快,但依旧高雅。
在漆黑昏暗的屋子里面,一个锦衣的小男孩静静地躺在一个角落,他的身上沾满了灰尘,他的身边蚊蝇嗡嗡作响。
周太后皱了皱眉看向周福禄。
周福禄会意连忙带领着一群太监们上前驱赶蚊蝇,过了好一会儿待蚊蝇四散之时,周太后才堪堪上前看着皇帝。
“元盛?”周太后轻轻抚摸着皇帝的脸。
小脸苍白,冰冷若冰。
“元盛?”周太后又叫了一句,眼睛里面有泪水打转,她将手轻轻地放在裴元盛的口鼻之间,“可探过呼吸了?”
正说着,周太后感觉手指之上有微弱的湿气飘过。
“元盛?”周太后欣喜若狂。
她身旁的稚子忽然悠悠把眼眸睁开,起初懵懂,但看见周太后时忽的泪水从眼眸中喷涌而出,裴元盛猛地起身一把抱住周太后,他哭道,“娘。”
“元盛!”周太后的泪水也忍不住喷涌而出,“娘担心死你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娘,我错了。”裴元盛把手放开,窝进周太后的怀中,呜呜地哭诉着,“娘,我不应该为了一个宫女如此顶撞你,我错了,我再也不见她了。”
周太后听见裴元盛的话,愣了愣,随机转为狂喜,她抱住裴元盛,喃喃地说,“元盛懂事了呐,不让娘操心了……”
正说着,周太后忽然噤了声,眼眸睁大,尽是惊恐之色。
只是屋内昏暗,四周的宫女太监们谁也没有发现。
于是室内一片寂静。
许久许久之后,四周的蚊蝇再度汇聚而来,而周太后依旧抱着裴元盛,皇帝陛下也窝在周太后的怀中不曾动弹。
“太后娘娘?”周福禄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忽然间,一个眼尖的宫女嘶声尖叫了起来。
“混账东西,叫什么叫?”周福禄转身呵斥她。
可宫女的脸上依旧满是惊恐之色,她指着周太后的位置,颤颤悠悠地说,“血,有血。”
周福禄大惊,猛地一回头,却看见裴元盛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他,他的脸颊上,沾染了一大片的血迹,他猛地一推,将周太后推开。
这位华服贵妇就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十岁稚子推了开来,倒在地上,肚腹之中赫然插着一把匕首,此刻的周福禄才发现,那一片一片,都是血。
浑身沾血的皇帝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这些宫女太监,轻声说,“白惜之在哪?”
可是没有人应答。
他提高声音,再度问道,“白惜之在哪?”
明明只是一个十岁稚子,眼眸之中却尽是狠戾,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十分慑人。
周福禄看着眼前的孩子,忽然才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是皇帝,是这个大陵帝国的真龙天子,他忽的跪下,说,“萧信将军府中。”
皇帝看着他没有说话,然后走了出去,直到他走了老远老远,才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凄惨的哭嚎。
“太后娘娘啊!”
他笑了,一点悲伤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