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祎已住进祁王府半年余,如今已是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就连阳光都比前日和煦了许多,这半年来王府中人待秦婉祎皆以上宾之礼,其实她自己也知道,秦家之事不可意气而思,更不可因皇室所为而故意迁怒于顾璃川,想来那日还是他于危难之中救了自己,自己又何故对前尘之事这般耿耿于怀?罢了,罢了。
“婉姑娘。”门口有人轻唤着秦婉祎。
听见呼声,秦婉祎忙围好面纱,起身开门。
打开房门,见来人是战珏,他旁边手拿新窗幔的正是姚管家,见秦婉祎走出房间,那姚管家便在战珏的眼神示意下,拿着新窗幔和珠帘走了进去。秦婉祎不知何意,便问起战珏来。原来是因为这春日风大,加上这漫天飞扬的柳絮已将窗幔全都糊住了,姚管家这才给府内各个院子换上一副新定制好的窗幔和珠帘,现在正好轮到落雪阁了。
这落雪阁原本不知住了什么人,院子里竟然立着一架秋千。秦婉祎对这架秋千爱不释手,即便是夜幕来临,风中夹杂着凉意,她也不愿就此撒手,风儿凉丝丝的,婉祎幽幽地荡着,不知何时,她竟在微微晃动的秋千上睡着了。
“祎儿,抓紧娘亲......”
梦境里,婉祎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了那场令她毕生难以忘怀的黄沙劫之中。
“嘚嘚......”只听马蹄声愈加错乱,车窗外,马儿惊恐的嘶吼声再次袭来,吓得小婉祎直往母亲的怀里钻,小手紧紧地拽着母亲腰间的衣裳。
“呼呼呼——”
“噼里啪啦——”
狂风携着满天的黄沙正阻碍着前行的马车,那感觉就像是一只龇着獠牙的恶鬼,扭动着身躯步步逼近马车。只听“哐当”一声,马车的窗栏被一块巨大的沙粒打断,整整一片车窗连帷幔霎时间掉落,紧接着便是一阵浓浓的黄烟瞬间闯了进来,婉祎父亲见状赶忙搂住了妻女,一时间,似鸟卵一般大小的沙子全都打在了婉祎父亲身上。
小厮步履维艰,半眯着眼睛良久才张开嘴:“少爷,迎着风,实在......实在是走不动了......”
婉祎父亲见状也只得作罢:“转头,赶紧回府。”
小厮得令,牵着马儿缓慢移动着小碎步在黄沙中艰难地转头。
“祎儿别怕,回到家就好了,有爹爹在,不怕,不怕......”婉祎父亲不住安慰着被吓坏了的女儿。
可谁知,即便逆转过了头,竟还是迎着风,无论怎么用力,马蹄也无法向前踏出一步。
“怎么会......这样?啊!啊——”小厮一时间就像着了魔一般大叫着,面前的狂风迎面而来,马车瞬间被狂风掀翻,小厮早已站不稳,连人带马一同被那狂风卷走了。那边被掀翻的马车在半空中一直跌跌撞撞转着圈,半分没有落下来的意思。
面对这般景况,梦境外还在秋千上的婉祎依然感受到如同当年一般的恐惧,她的眉心紧皱着,不觉间,冷汗已然遍布婉祎的面颈之处。
突然,梦中一位身形颀长,白衣缥缈的男子踩着一柄青色的长剑,正迎着猛烈的风沙急速赶来。只见男子脚尖轻踮悬浮于半空中,正卖力地运作着法力。
就在此时,一道紫色的光亮闪过,一时间,狂风和黄沙急遽变化,致使尚未停歇落下来的马车突然四分五裂,木杆横飞,马车内原本抱成一团的三个人瞬间被强风冲散。
“爹爹——”
“祎儿——”
“祎儿——”
三人惊恐地呼喊着。
云蘅见势提心在口,他一心想要护住她,那一瞬他完全不顾其他,猛地加深了几分法力。由于法力加成,镇风圈骤然被幻出向三人的方向飞去,可是云蘅却因此遭到法器所反噬,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来。
云蘅原本以为从风神处借来这镇风圈便可保婉祎一家无虞,但是他错了,千年间过关了闲云野鹤日子的云蘅如何也想不到,此处便是万年前的凶兽犼被封印魂魄之时一口怒气所化的不复之境,当年任凭他与晓玄真人如何寻找此处,终是无果。而万年间误入此地的飞禽走兽从无一物生还。其实此处原是有结界的,不过百年间三界恶灵剧增,都想借着犼的这口怒气寻一个栖身之地,便消除了此处结界,靠着这得天独厚的优势,等待生灵被困于此,方便恶灵们吞食生灵和魂魄。如此这般,又怎是一个镇风圈便能镇压得住的?
云蘅本以为至此便事半功倍,可是随着镇风圈倏地飞出,还未将秦家三人护住便被这强劲的风沙所折断。
云蘅瞬间惊恐万分,即刻冲了过去:“婉祎——”云蘅动作极快,伸手便拉住了婉祎的手臂,一个回拉,云蘅便将那小小的身躯便牢牢锁在了自己怀里,小小的人儿见到此刻面前的云蘅,心中竟如几年前一样再次莫名泛起一丝丝心安。婉祎顾不上说感谢的话,急切恳求着云蘅搭救她的父母,可当云蘅再次伸出手想要拉住婉祎父母之时,刚刚那道紫色的光亮再次劈闪过来,直击婉祎父母的身躯,被击中的二人双双落地。
“爹爹——娘亲——”小婉祎撕心裂肺般的嘶吼在这肆虐的风沙面前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云蘅本想试着运作灵力再次靠近,带走他二人尸身的,奈何自己刚刚运灵过猛,刚刚跨出一步便被面前的黄风所逼迫得向后倒了几个空步,再向前一看,刚刚还保存完好的婉祎父母的尸身,一阵黄沙刮过,竟成了一对白骨。
“啊......”婉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
云蘅心中暗叫不好,此境这般险恶,若不及时离开恐遭不测。他瞬间打横抱起婉祎,运作灵力,御剑冲出了困境。
“啊!”秋千上的婉祎一个激灵,骤然从梦中醒来。只见她鼻尖额头尽是汗珠,而面上还残存着未干的泪痕。她喘了几口粗气才定下神来,抚了抚胸口叹息道,“刚刚......好真实的感觉......”纵使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但它却是婉祎心中最深的一道伤痕。
婉祎走回屋里合衣便倒在榻上,闭上眼再次忆起了梦中男子的样貌,心中飘过丝丝疑惑:他是谁?当年自己能够在那修罗场上安然无恙回到家中,是否便是那人救了自己?为何自己见到那人便会油然而生一种久违的心安?若真如此,为何自己却从来不记得这些?婉祎想得出神,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进了自己的房内。婉祎忽地坐起身来,见顾璃川踉跄地奔了过来,痛苦地呻吟:“陪我......陪我演出戏。”
婉祎下床点了蜡才看清楚顾璃川这身上脸上全是血,眼眸半开半阖,像是受了很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