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严武的孙女严月舞之外,其余人全部被杀。
这严月舞之所以逃此一劫,也是全靠太皇太后的荫庇。
太皇太后膝下无女,对女孩儿甚是喜欢,这严月舞是早产儿,出生后虚弱的很,太皇太后心疼她便将她接入宫中抚养,日子久了感情也就厚了,从此,严月舞便常伴太皇太后左右很少回严家。
当时太皇太后已是耄耋之年,慕容青云看着她老人家的面便特赦了严月舞,但也将她没入奴籍,从此这位天骄贵胄变成了供人打骂欺凌的奴仆。
太皇太后再有心护她,也改变不了她为奴的身份和地位。
事情过去几年后,在一个雨夜,严月舞和慕容青云偶然相遇,当时慕容青云独自一人喝的醉醺醺的却又没带内侍,苍凉雨夜,见一妙龄仙子,酒精催着情动一夜狂欢。
当他时候知道那人是严月舞的时候,心中虽恼恨却也没过多在意,只是多泡了会儿温泉,多熏了些香。
几个月后,严月舞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虽然痛恨慕容青云却觉得腹中孩子无辜,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有孕的消息,直到快生产时才想办法将一切告诉了太皇太后。
慕容离是在太皇太后的宫里诞生的,一诞生,太皇太后便召来了宗府官员将慕容离的生辰八字记录在玉牒之上,给了他皇族的身份,还将她随身携带了六十多年的一块古玉送个了慕容离。
严月舞天真的以为,这样做就能够保住慕容离的性命,慕容青云就算想杀她也断不会伤害慕容离。
然而后来她发现,她错了。
慕容青云虽然碍于太皇太后而没有取他们的性命,却暗示宫里的人用各种方式来给他们制造“意外。”每一次严月舞总是能够很好的躲过最坏的结局,直到——太皇太后去世。
太皇太后去世后,再也没有人会护着他们,慕容青云也不用再有所顾忌,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消除自己人生的污点。
慕容青云身边有一位梦妃,在闺中时便与严月舞相识,那时严家还未谋反,严月舞还是身份尊贵的皇亲,曾有恩于梦妃,时隔数年梦妃入宫时,严月舞已是奴籍,梦妃是个感恩的,总是想着帮严月舞一些,也因此受了慕容青云不少责罚。
太皇太后离世后,严月舞就在梦妃的帮助下,带着慕容离逃出了宫,和一早等在宫外接应的郎中令郁景汇合。郁景,在严氏被灭之前,和严月舞是有婚约的,严月舞的父亲严广对他有知遇之恩。
他们也许本可成良缘,却因这一场变故扯断了红线,这时距离严氏谋反已有九年,慕容离都已四岁,郁景也另有了心怡之人并喜结姻缘,然而姻缘不成情谊仍在,即使此时他也愿冒着生命危险救助严月舞。
不找到严月舞和慕容离,慕容青云不会罢休,为了保护慕容离和那些帮助她的这些人,严月舞最后决定给慕容青云一个“交代”。
她找了一个与慕容离年纪相仿的死尸烧毁,借此将行迹暴露给慕容青云派出追杀他们的人。
严月舞死了!
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慕容青云笑了,他以为自己终于除掉了这个污点。
但他没有想到他当年所看到的那个“慕容离”根本就不是慕容离,真的慕容离跟着郁景学文习武,后来又到了军中,他四岁出宫,十三岁的时候就上了战场并且开始建立功勋。
又过了两年,皇太子慕容熙和林彻联手谋反被杀,郁景顶替了林彻的位子。
慕容离十七岁踏入朝堂,到十九的时候,由郁景带头群臣相和慕容青云被迫承认了他的身份。
从那一刻开始,他无时无刻不想杀了慕容离。但那时三国****不安,慕容离军功赫赫颇能威慑两国,在有人顶替慕容离之前,华国需要他。
后来慕容青云意识到大将军郁景是知道这一切的,并且是参与其中的,他憎恨这样的欺瞒,又因国中有一顶得起大梁的将军慕容离,于是他便决定除去老郁景,他也确实无声无息的除去了郁景,郁景作为一个年迈的老将,没有人会将他的战死沙场和慕容青云联想到一起。
但慕容青云没想到的是,在郁景死讯传来的第二天,众武将竟纷纷请封慕容离为大将,交予他郁景生前所握兵权,更有一干老将,竟以告老还乡为要挟。
兵者,往往决定了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当今天下三分,外有两国虎视眈眈,军事显得尤为重要。
他本就需要慕容离还不能杀了他,最后便应了群臣的请旨将军权交予了他。
慕容离虽有军权在手,却不得军心,与百官关系也颇为糟糕,正因如此,慕容青云才不觉得他危险,只想着哪天国中再出将才取代了他,然后再除了他。
但……如今,还不是时候。
如今慕容离竟为了一个平民女子自请削权,慕容青云更觉得他是个没野心不争权势的,思虑再三,他终于还是提笔亲拟了圣旨答应了慕容离的要求。
“兵符?”慕容青云拟好圣旨,冷声发问。
慕容离立刻从怀中取出兵符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对此他并不担心,只要有战他无人可用,到时自然会把兵符再交给他。
内侍接过慕容离手中的兵符转交给慕容青云,慕容青云收了兵符,看着跪在下方的慕容离,越看越气越看越恼,最后使足了力气将圣旨扔到慕容离的脸上。
“滚!”
慕容离从容地捡起地上的圣旨,抬头冷眼望了望皇帝,道:“谢皇上,臣告退!”
“儿臣告退!”见皇帝没有将慕容离贬为庶人,慕容睿谦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终于松了口气,同慕容离一起离开了。
随着缓缓关上的殿门,大殿内一分分暗了下来,一如现在慕容青云的心情,他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敢要挟他,须得尽快扶持其他武将代替慕容离。
他已忍无可忍的想要杀了他了。
秋风瑟瑟,宽广的宫道上只显得寂寥和悲凉,慕容离走的很快,慕容睿谦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哥,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慕容睿谦不比慕容离的筋骨,在殿中跪了半响腿早就麻了。
慕容睿谦是梦妃的儿子,在诸位皇子中排行老七,是慕容氏中唯一一个与慕容离交好的。
忽然,慕容离停下脚步,将握在手中的圣旨交给慕容睿谦说道:“睿谦,帮哥哥将圣旨带回王府!”
慕容睿谦接过圣旨,惊讶地道:“啊?你要去哪?”
再抬头,只余秋风阵阵,前方已经没有了慕容离的身影。
落木萧萧,一座孤坟孤零零的立在半山腰上,连墓碑也没有,四周也已长满了杂草,像是很久没人来祭拜,此时坟前站着一人,身型挺拔锦衣玉冠,瑟瑟秋风中衣发乱舞。
慕容离只是站着,既不跪拜也不动手除去坟头杂草,他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孤坟,一张脸冷若冰霜。
这无名的坟堆里,埋葬着的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纵使当时年幼,他也能清楚的记起和她在一起的许多点滴。
那时在宫中,他们整日受人欺凌常常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总是看到她受各种各样的惩罚,可不管是什么样的惩罚,她从来不哭不喊也不开口求饶,哪怕是鲜血淋漓疼的皱眉咧嘴。
不管她承受着什么,面对他的时候,她总是会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干净爽朗,似乎生活给予她的全是阳光,不然怎么会有那样的笑容?
如果不是她的笑容,也许他会养成懦弱的性格而不会成为今日的慕容离。
长大后,他时常心怀感激,感激她是那样一个坚韧而聪慧的人。
在他仅有的记忆中,她唯一的一次哭泣,是在他们分离的那天晚上,永别的那个时刻,只是她脸上虽然挂着泪水,却仍是笑的,她抱着他说:“今生有离做娘的孩子,娘真的很幸运呢。你要记住,离,以后就算娘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努力的活下去。”
其实他才是幸运的那一个,作为她仇人的孩子,她竟还肯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并且愿意用生命来爱他保护他。
他将她的墓迁葬在这嘉山之上,多少年来,他在这墓前练剑读书,从一个幼童成长为坚毅的少年,又从少年一步步走到今天。他要她亲眼看着,他是如何一点点报复那个男人的,他又是如何为她报仇的。
作为一个父亲,慕容青云用最残酷的做法来对待他,作为仇人,他亦要用最残忍的方法来报复慕容青云。
在杂草吞没坟墓之前,慕容离暗暗起誓,总有一天,他会给予慕容青云最痛的一击,让他满含悔恨地离开人世,而他也一定会将她从此处迁出,给她一个风光大葬。
慕容离在母亲的坟前一直站到日暮,回去时,他特意绕到木屋,雪姬一定早已回去了,但他还是想来看一眼,屋里没有人,床上的被子很整齐的叠放在一头,他简单看了两眼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无意间瞥见院中老梅树下有一丝亮光,他走过去一看,只见微红的血玉还安静地躺在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