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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不速之客

又是那个地方,像是朵天地之间盛开的巨大莲花,花的中心有个不大不小的湖泊,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印着蔚蓝的天。

四周则是无数颗开着花的梅树,它们有规律地向着四周垂散,形成了莲花的各片花瓣。

有个女孩侧身坐在湖边,面朝着湖水轻声呢喃着,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诉谈,乌黑的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女孩的侧脸,只能看见女孩精致好看的鼻子。

除了女孩的呢喃声,这里完全静谧得像是一幅画。

他沉浸在这样独特的神秘之中,那呢喃的哼唱声也清晰起来:

“春天的果实,夏天的叶,

花儿开在树梢边;

至高的神啊吃下了花儿,

坠落到晦暗的国;

静悄悄的秋天来了,

风儿吹起,树叶凋落,

果实害怕地唱着,

‘寒冬啊寒冬,吞噬一切的因果。’”

忽地女孩侧过脸看了过来,印着湖光,她有着如樱花瓣一样好看的嘴唇以及墨玉色黑亮的眼睛,像是一颗夺目的星星。

“你是谁?”

虽然知道是梦,他还是有些不自在。

楚灵奚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在等待他的回答。

“我仅有的名字还是你取的,你不记得了?”男孩说着,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了些。

楚灵奚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听到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冷漠地移开眼睛,又去看湖面,她的目光遥远而空洞,好像借着湖面看着无边无际的天空。

男孩有些窘迫,没想到梦里的楚灵奚竟然不认识自己,他悄悄走到蹲下的楚灵奚身边,湖岸的泥有些湿软,不知道她总在这儿看些什么?

他有些好奇地朝湖水探出头,看到的却是两张陌生的脸。

男孩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吓得一头冷汗。

不知道为什么,他经常会梦见那个地方。

那个女孩总是一个人静静地抱膝坐在湖边,眺望着湖或者天上的云,仿佛那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他是一个旁观者,从来没有想过去打扰她。可能有些时候那个女孩的情绪太深,他能感觉到比现实还要沉重的孤独感,也有委屈和不解,更多数时候是迷惘,像是楚灵奚说的,如同身在茫茫大海中孤零零的岛,不知所在也不知所往。

感同身受,但理所当然地陌生。他很讨厌这样的梦,就像讨厌男人的牢骚和诅咒一样,他是活在地狱边上的人,到处都有危险的流民,每天都有饿死的可能,白日里为着食物受尽白眼和欺凌,夜里他实在不愿再身处这样如滔天洪水般的烦恼和孤独之中——他总感觉自己手中只抓着一根稻草,仿佛随时被这股洪水卷走。

只有前天的梦里,他第一次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那个女孩的开心,像是海水退去,那座岛变成了山,高山之上虽然依旧孤独一人,可终究有了路——他也跟着高兴了起来,也许是为自己终于不用再跟着她一同烦恼而高兴。

他从未想过那个似乎永远孤独、迷惘的女孩会变成楚灵奚的脸,就算永远梦不见楚灵奚,他也不愿楚灵奚和那个女孩有半点联系——楚灵奚是一枝明媚美丽的花,而那个女孩则永远身处无边的阴霾里。

为什么会变成楚灵奚的脸呢?在这个梦之前他一直没见过那个女孩的脸...难道是最近楚灵奚的脸看多了才会这样?他这么想着,心扑通扑通地打着鼓,他连忙爬起身,他怕心跳隔着地都能把楚灵奚吵醒。

天刚亮,楚灵奚昨天没饿肚子,今天也就没那么早起来了。

她微蜷着身子,呼吸轻柔,睫毛上还有白白的小露珠,她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像是蒲扇一样...

她也在做梦吗?男孩急忙晃了晃脑袋,大概是才醒脑袋有些蒙,不然盯着一个小女孩的睡脸看什么?

他今天打算先去打听一下百草堂的情况,主家的小公主在这里弄丢了,这里的内鬼借着罪责的借口把消息压下去,不通报百草谷也是极有可能的事,若是这样,他便得亲自陪同楚灵奚回南兆了。

先不考虑出禹国国境的凶险,今天进城他是不打算带着楚灵奚一起了,一早起来他就闻到楚灵奚身上独有的异香,真水散大概已经完全失效了,这种情形下再带着她去城里无疑自投罗网。

他蹑着脚步,轻声地便要走出庙门。

“你醒啦,阿陌。”楚灵奚迷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嗯...”回头看去,楚灵奚睡眼惺忪,舒展腰肢伸了个懒腰。

“你出去干嘛?”

“去...河边。”

“我也去洗漱。”她说着,起身打了个哈欠,低头垂手,像是棵蔫了的小草,显然是一副还没睡够的样子。

男孩道:“你还没睡好,再睡一会儿吧,等下我再叫你。”

楚灵奚摇了摇头,自顾自地便走了上来,男孩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头撞到了胸口。

“啊!痛痛痛!”

“现在醒了?”男孩捂着胸口,有些好笑地问。

楚灵奚双手捂着脑袋,有些羞恼地看了男孩一眼,点了点头。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忽听后面欢笑几声,男孩便回身问怎么了,只见楚灵奚连忙站起身,右手藏在背后,得意地说:“不告诉你...”

如果是早些时候,男孩可能本能地觉得这个女孩拿着一块石头想要偷袭自己,如今只是笑笑,也不多问。一直走到溪水边,楚灵奚时有这样的欢笑声,早已两只手都藏到身后了。

男孩蹲下身捧起溪水洗了洗脸,侧眼见楚灵奚一直这样背手站着,倒要看她怎么洗漱。

楚灵奚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草?”

“你怎么知道?”楚灵奚惊讶道。

“这一路上除了石头和草,还能有什么?”

楚灵奚有些泄气,递出左手的东西给男孩看,果真是手握着一把细草。

“你拔这些草干嘛?”

楚灵奚有些讶异地看了看男孩,继而又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些是‘龙鱼须’,可以吃的。”

男孩刚想说不信,如果可以吃早就被流民采去吃完了,那可能好好长在这儿?随即想起楚灵奚是百草谷的昔花公主,对这些草木比寻常人了解的可多得多了,自然不会乱说,便伸手拿了两根,闻了一闻有股淡淡的清香,便没多想放进嘴里就要尝尝看。

“呸呸呸,怎么这么苦?”男孩吐完口中的草,连捧了好几口水漱口,那龙鱼须苦涩无比,但口中却还残留着独特的清香。

楚灵奚笑得直不起腰,在男孩瞪目下终于解释道:“这草就是给人漱口用的,很难吃吧?哈哈哈!”

她说着才伸出右手,这手里握的草更多,不是左手的草那样细细长长的草,而是扁扁平平像是桑叶,怎么看都是随处可见的草,没什么特别。

“这是‘石荨麻’,可以吃的,不过要用盐水浸泡一个时辰再煮熟,这里没盐水,就用水泡着吧。”

她说着便蹲下身,撸起衣袖,仔细地将石荨麻放进溪水,拿石头压着防止被水冲走。

男孩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有些恍惚,忙移开视线。

楚灵奚压好石头,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还生我骗你吃龙鱼须的气啊?”

男孩咳嗽一声,道:“没...你弄来这些能吃的,就算将功补过吧。”

“哎呀,又没毒,对不起啦。”

自己有那么小气吗?男孩无奈地蹲下身,看着水中浸泡的石荨麻,问道:“这种草这里到处都是,怎么你昨天没发现?”

楚灵奚红着脸,支吾道:“昨天饿的时候没想着要吃草,就没注意到...”

男孩被逗笑了,站起身来,“你先洗漱吧,我去多采一些回来。”

他循着样子在附近找,这种草遍地都是,却因为根本无法下口而无人问津,想到这几年好多人饿死在这种草的边上,不由有些感慨,有机会读些书真的太重要了。见他便采了好些回来,被楚灵奚嘲笑道:“又不是急着带走,你采这么多干嘛?反正这儿多的是。”

男孩眨眼想了想,好像是这样。

两人废了好大的精力才将石荨麻都压在水里,等到回去他被差遣着去找石罐,找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还算完整的陶罐,又去溪水边清洗了干净,灌了半罐子水,顺便带了些浸泡好的石荨麻回来。

在路上还在为生火而烦恼的他,刚到庙前,却见浓烟滚滚,他慌忙跑进庙里,只见楚灵奚拿着布片跪在一片拨开茅草的干净地上,在那对着冒着零星火焰和浓烟的柴草死命地扇着风,脸上好几处黑印,眼睛早被熏得睁不开了。

男孩有些惊讶楚灵奚怎么生的火,又有些好笑她现在手忙脚乱的样子,他放下手中的罐子,顺手拿了干燥的茅草,叫开楚灵奚,把她堆在柴草上的大块柴木拨了开,把茅草贴近火星吹了吹,火焰便窜了出来。

楚灵奚看得拍掌称赞,“哇,厉害厉害!”

男孩翻了个白眼,等火焰渐渐大了,才将那些拨开的大柴木放了上去,等火势稳固了,他在火堆旁摆好两块石头,便将装着水和石荨麻的陶罐放了上去。楚灵奚一旁认真地瞧着,像个刚入门的小学徒。

男孩冲着自己的脸指了指,说道:“你脸上...”

楚灵奚“啊?”地疑惑一声,旋即明白是她脸上脏了,便拿手被去擦,不想不擦还好,一擦之下那几块黑印反而被她抹得更大了,加上鬓发有些凌乱,看起来狼狈至极。

“你还是去洗洗吧,都变成黑脸了。”

楚灵奚连忙摇头,满脸期待地看着被火烤着的陶罐,“等试吃了再去。”

不知道她兴奋些什么...男孩想着,看着陶罐,自己也笑了起来,不管好不好吃,总归还有些期待的,这也许是她第一次自己生火做饭吧。

男孩不时地给火堆里添柴,楚灵奚无事可做,便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忽地说起来在那边看到一片茶地没人采,引起了男孩的兴趣。

“现在还有人买茶吗?”

楚灵奚看了他一眼,说道:“茶叶一直有人买的。”

“那能卖多少钱?”

“那也得看品种啊。”楚灵奚歪了歪脑袋,“像是那片茶地的茶是比较常见的白茶,如果清明前采、烘焙得好,在禹国就很好卖掉,如果茶叶本身质量不好,采摘的时机不好,那就只能当劣茶卖,那就不值钱了。”

“在禹国卖?”

楚灵奚笑了笑,“禹国人喜欢喝茶,可产茶制茶都是我们南兆那边好,所以基本上南兆半数以上的茶叶都是卖到禹国来的。”

“那你会制茶吗?”

楚灵奚撇了撇嘴,“书上看过,基本上都知道一些,但是没试过...你问这些干嘛?”

“我在想你要是把怎么制茶教给我,我不去百草谷,在这边也能养活自己了...大概。”

楚灵奚低着头没说话。

男孩见她纠结,笑道:“我就是随口一提,毕竟我也没什么拿作为来交换的。”

楚灵奚抬起头看着他,幽幽道:“你不想去百草谷吗?如果你真的想学,不管你去不去我都可以教你。”

男孩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忽地不知怎么回答。

“那...还是去百草谷再学更划算点。”

楚灵奚被逗笑了,打趣道:“有些人把少女采制的茶当成佳品,你一个男孩去卖茶,谁会买啊?”

男孩道:“这样说你做的茶一定很多人买。”

楚灵奚脸红着,“哼”地一声表示不满。

“这是夸你啊,你生气什么?”

楚灵奚斜眼看了他一眼,正气凛然道:“我才不做这种茶呢!”

男孩轻笑一声,也不知她生气什么,再看陶罐里煮的东西,差不多也快熟了。

“两位小友,我们可以进来吗?”

忽地一声询问,吓得两人一跳,回头一看,却见庙门前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形。

高的是个白发白须的灰袍老人,他面带笑意,身形挺拔,面色红润,完全不像个老人,倒有些像玉清观神仙画里走出来的神仙,刚才那声询问是出自他口。

矮的是个跟男孩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但明显高出男孩许多,这个少年穿着一身黑衣,背着个黑色的长匣,怀中还抱着柄朱红色的剑,俊美无比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怒,但两只如寒星的眼睛却在冷冷打量着庙中的两人。

这一老一少两人神仙之姿,全然不似凡尘中人,尤其这黑衣少年简直如同发着光一样引人注目,不由得让男孩想起第一次见到楚灵奚的时候。

男孩去看楚灵奚,后者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男孩皱了皱眉,幸好她脸上沾着黑灰,头发也有些凌乱,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来。

他原先以为明龙城百草堂两天前都搜过这边了,应该不会再来,所以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今天起烟,却引来了两个怎么看起来都不寻常的两个人。

那老人见没有回答,笑着道:“我们是过路人,进来歇歇脚就行,不会打扰两位小友的。”

如果是为了楚灵奚而来会有这么客气吗?可是单看面相就让人不大会起疑心了,除了那个少年冰冷的眼神让人有些不适。

男孩犹疑着点了点头,老人释然一笑,便推了推少年的肩,两人轻步走进庙里,找了两块坍塌的庙墙处坐了下来。

那个黑衣少年看着很随性,也不多在意衣服,却是毕恭毕敬、仔仔细细地在身侧擦拭了块干净的地方,将怀中的朱红色剑摆了下来。

男孩侧眼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如坐针毡,心中想着无数对策,却不知怎么应对这两人。当时毒窟三使才来这座庙的时候,他还能发现踪迹进行躲藏,走投无路时,能以帮他们渡江的条件应对,可这两人无声无息地来到这里,又是这样一副神仙气派,如果发起难来绝不是他能应付得来的。

现在只能期待这两人真的只是路过了。

正想着,只听见老人笑问道:“小友是在煮什么?草药吗?”

楚灵奚答道:“是石荨麻,煮来吃的。”

“哦?这里离明龙城挺远,莫非两位小友住在这附近?”

男孩道:“我们是兄妹,父母不久前得了瘟病去世了,我们无家可归,所以就住在这座庙里。”

楚灵奚轻咳一声,小声嘟囔道:“说不定我比你大的...”

老人叹息一声,说道:“这个世道里生存颇为不易,两位小友能做到这地步,也算辛苦了。”

话中满是同情之意,男孩心中不知这人是不是真的信了,眼睛便看了过去。

目光还没看到老人的脸色,却见那个黑衣少年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满是冷冷的轻蔑。

轻蔑的眼神他见过许多,许多时候都是那种对他身份的鄙夷,被瞧不起的感觉他早已习惯了,换做往常,他可能都懒得去看,可这个少年的眼神却让他莫名有些恼火。

好似高高在上、洞悉一切的轻蔑,谎言根本无所遁形。他知道自己说的谎根本骗不过他们,看他们的眼神也开始有了些慌张,这种慌张等同于不打自招,可任由男孩怎么压抑,却仍没法做到处变不惊。

谁知那个少年毫不在意男孩的慌张,眼睛又直直地向楚灵奚看了过去,谎话尚且骗不了他,楚灵奚脸上的黑灰就能吗?果不其然,那少年向老人耳语几句,眼光便一直在楚灵奚的脸上。

男孩手心不自觉地出了冷汗,心中一团乱麻,完全找不到对策。

即便是不知道楚灵奚“昔花公主”的身份,她这样的小女孩也很难不引人注意,男孩自问没什么特别之处,毒窟三使尚且想要带回去培养,楚灵奚这样吃仙草长大,身有异香、百毒不侵的体质又怎么会没人青睐?何况她长得这么好看...那个少年一直盯着她看,该不是看上她了吧?

眼见煮的水沸了好久了,男孩握紧拳头,决定赌一赌,他开口道:“哎呀,东西快煮好了,忘了没筷子,妹妹你去拿树枝做几双筷子吧,记得帮两位客人也做几根。”

他此时背对着二人,用口型对楚灵奚说:“别回来。”

楚灵奚皱了皱眉,大声道:“我有点累,你去吧!”

男孩一听她不肯去有些着急,佯装生气道:“怎么不听话了!我在这还要看着火,你快点去,不然就煮烂了!”

楚灵奚还待拒绝,见男孩眼神焦急,便一下没了底气,满不情愿地应了声:“哦。”

老人道:“我们刚吃过东西,两位小友不用客气为我们准备了。”

男孩转身笑着道:“这边没盐,大概也不好吃,两位要是不嫌弃可以尝一尝味道。”

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倒是很好奇石荨麻的味道,那就有劳两位小友了。”

说着话的时候,楚灵奚点头向两人致意,便匆匆走开了。她每走一步,男孩藏在袖子下的手便握紧一分,生怕会忽生变故,待楚灵奚的脚步声听不到了,男孩的拳头才渐渐放松下来。

正当他舒了一口气时,却见那个黑衣少年好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他的袖口处,他的心又“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这个少年好像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似的。

虽然这少年长得俊美,但实在是个...令人讨厌的人。

男孩定下心神,便蹲下身去拿石块掩熄火堆里残留的火星,再等一段时间,他便能借着楚灵奚没回来的借口出去找她,到时候如果这两人同样不出手阻拦,那就算是万事大吉了。

老人忽然出声问道:“小友,你可听说过南兆的昔花公主在明龙失踪的事?”

男孩身体一僵,他用布包着将陶罐轻轻摆放到地上,头也不回,看似漫不经心答了句:“没听说过,昔花公主是谁?”

老人道:“年纪大概和你差不多大,是南兆国很重要的人。”

“那你们是来找她的吗?”

“原先是打算在途中找一找的,但现在...”老人抚须笑了笑,“好像没什么必要了。”

男孩听到这话,并没放松警惕,他首先是想这个老人是不是在套自己的话,然后不知怎么地,他突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不详感...为什么他会说没必要了?出于什么原因改变了打算?又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男孩这么想,主要还是因为不能确定这一老一少的身份,如果说他们是百草堂那边的人,就算楚灵奚被他们发现了,他也不会很担心——虽然楚灵奚很确信明龙城百草堂有毒窟的内应,但总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只要不是运气太差刚好遇见内应,能确保楚灵奚在百草堂等来她父亲药王爷,那便天塌下来也不用怕了。

可如果他们不是百草堂的人,说他们在找楚灵奚,但现在不用找了,那不就是说发现了她的身份?可他们为什么要放她出去呢,难道有自信一定找到她的行踪吗?

“找到这个昔花公主会有什么奖赏吗?”男孩试探着问,如果他们是帮百草谷来找人,必然对这个很清楚。

老人“哈哈”一笑,“难道小友想要什么奖赏?”

男孩愁着眉道:“你看我现在这样,无家可归,只能吃着野菜,在这个破庙里睡,如果能有奖赏我还是愿意去找找看的。”

他故意不提“妹妹”,想要试探老人。

老人打量地看着男孩,说道:“小友倒是有心,小小年纪便知生存之道了,昔花公主的身份不同寻常,如果你运气好有她的半点行踪消息,相信明龙城的百草堂就算是金山银山也不会吝惜的。”

男孩“哇”地一声表示惊叹,心中倒不怀疑这个夸张说法的真实性,楚灵奚的爹、当今的“济师药王”连银钱都不让楚灵奚碰,怕是还会觉得金山银山这样的东西有辱他女儿的身份吧。

黑衣少年正拿着他的朱红色的剑,以白布仔细擦拭,听到男孩的惊叹声,抬起眼冷冷看了他一眼,发出轻蔑的一声“哼。”

这是因为自己高看了金银、还是小瞧了昔花公主?或者是单纯的讨厌自己?不管怎么说,这个黑衣少年真是碍眼...

男孩心中盘算着楚灵奚走了也有一段时间,也该借找她的理由脱身了,忽地转过头,见楚灵奚一脸丧气地站在庙门口,手里握着一把灌木枝做成的筷子。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楚灵奚撇了撇嘴,也不说话,在三人的目光之中径直走进庙来,将筷子摆在陶罐上,自己用筷子夹了一根石荨麻就吃了起来。

这下她原本皱着的眉心拧成了一团,以男孩才能听到的声音抱怨道:“好像不怎么好吃...”

男孩正奇怪着她怎么突然行为怪异,见她抱怨不由有些好笑,也压低声音抱怨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别回来吗?”

楚灵奚眼睛还在发愁地盯着陶罐里的石荨麻,无奈道:“今天客人多。”

男孩皱着眉看了一眼摆在陶罐上的筷子,不是两双也不是四双,而是六双。

“哈哈哈,剑仙前辈,好久不见!”陌生爽朗的笑声自四周响起,过了会儿,才见一个高大笔挺的中年男人自庙门而入,他穿着赤橙相间的大长袍,如同一团火焰带着风径直朝老人和黑衣少年走过去,自始至终没看男孩这边一眼。

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个红衣少年,他比那个黑衣少年还要瘦高,穿着和中年男人差不多,他走得慢一些,侧脸微笑着朝男孩这边点头示意,楚灵奚也点头回应。

男孩静静看着,大概明白了楚灵奚在外边遇到了这两人,才不得已回来了。

“封教主大驾光临禹国,有失远迎。”被称为剑仙的灰袍老人笑着打了个招呼。

封教主面带着笑意环顾着四周,道:“传言说剑仙下山,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把你请来了。”

剑仙拍了拍红衣少年的肩,道:“老夫下山主要还是为了接孙儿,从明龙江顺道而下,便到了这里。”

“这就是剑仙前辈的孙子易承羽?”封教主眯着眼打量了一番红衣少年,点头称赞道,“不错,天人之姿,剑息盈沛,不愧是年少成名的巫羽剑。”

楚灵奚吸了口气,朝红衣少年看了过去。

易承羽仙是看了眼剑仙,随后起身朝中年男人行了一礼。

封教主点了点头,他朝红衣少年瞥了一眼,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红衣少年赶忙走上前,朝剑仙那边行礼:“晚辈萧远见过剑仙前辈和易公子。”

“萧远?”剑仙笑着抚须,“这孩子气质卓群,老夫还以为是封教主的儿子呢。”

封教主“哈哈”大笑,手放在萧远肩上,“犬子不争气,不久前刚将远儿收为义子,聊慰平生。以前看远儿资质出众,罕有相匹,没想到见了剑仙前辈的孙儿才知道是坐井观天,到底是‘神迹’之一,不同凡响啊!”

剑仙眼睛扫过这两个少年,摇头道:“五域九州天资出众的孩子多如牛毛,他们不过是起点好些,未来如何还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封教主点头,又看了看这两个被寄以厚望的孩子,说道:“也许他们会成为彼此道上的对手也说不定。”

易承羽对这些谈论似乎并不怎么上心,他抱着那柄朱红色的剑发着呆,直到听到“对手”那两个字,他抬眼朝萧远看去,后者也微笑着看向他。

破旧的龙王庙,尘嚣静默,庙里的老少四人旁观着这两个少年的对视,各怀心思。男孩先前还想过,那个总是瞧不起人的黑衣少年易承羽,大概也只是看不起自己这样的人,总不至于给这个萧远眼色看吧?

可如今一看,不禁感觉有些好笑,这个易承羽似乎天生一副臭脸,虽然在眼前这些长辈眼里会是未来不可限量的后辈,可在同龄人实在是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但萧远一直微笑着与之对视着,眼神空远,好像透过易承羽看着更远处。他们说的什么资质男孩不太懂,但单凭这一点,男孩就觉得这两人是真的棋逢对手了。

正当笑谈看着,忽地感觉浑身一凛,只见那个封教主看了过来,满是嘲笑和冷漠,却只是在看楚灵奚。

这样可怕的眼神,他只在“阴渡”看他时体会到过。

楚灵奚也察觉到这眼神,便讪讪地垂下头,又去摆弄陶罐里的吃食。

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寂,男孩心里七上八下,心想绕了一大圈,莫非他们还是为了楚灵奚来的?之前便觉得那个剑仙和易承羽他根本应付不来,现在多了这个“封教主”,他实在没有一点侥幸之心。

越想越烦躁,便跟着摆弄起陶罐来,他拿起一双筷子夹起一根石荨麻放进嘴里,也跟着楚灵奚一样发起愁来,这东西委实不怎么好吃。

剑仙率先打破沉寂,笑问道:“小友之前的邀请还作数吗?”

男孩苦着笑脸道:“当然作数,只是真的不怎么好吃...”

楚灵奚嘟囔着:“也没那么差吧...”

“那只有尝过才知道了。”剑仙笑着起身,“羽儿也尝尝吗?”

易承羽看了看破旧的陶罐和旁边脸上满是黑灰的两个小孩,犹豫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封教主皱眉道:“剑仙前辈认识这两个小孩?”

剑仙正拿起一双没用过的筷子,笑道:“这两位小友是这儿的主人,我们也是刚刚认识。”

“借居在这儿而已,算不上主人。”男孩苦笑。

封教主“哦?”了一声,“看这小女孩可不像是这儿的人,剑仙前辈在途中可听说过南兆的昔花公主在明龙城失踪的事?这昔花公主身有异香...”

男孩再怎么冷静,此时也不免脸色大变,他握紧拳头,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来,只怕略有风吹草动,他就要拉着楚灵奚往庙门外逃。

虽然不大可能逃得掉,但别无选择。

剑仙尝了一口石荨麻,苦着脸摆了摆手,冲男孩道:“煮得有些烂了,加些盐可能更好些。”

男孩脸上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对方的想法,只得苦笑了笑。

剑仙接着朝封教主道:“这事我也跟这位小友说过了,要是这位小友运气好,说不定能找到昔花公主呢。”

封教主皱眉不语,男孩这边却松了口气,怎么听都知道这是老人再给他们解围。

易承羽蹲下身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也不评价什么,起身道:“爷爷不是说来这儿有要事办吗?我们该出发了吧。”

剑仙笑了笑,“羽儿说得是,我们该出发了,既然都遇上了,封教主和萧小友就与我们同行吧。”

封教主瞥了一眼楚灵奚,拱手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这四人说走便走,丝毫没有再停留的打算,行至庙门处,剑仙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自袖中掏出什么东西递给易承羽,易承羽走了过来,朝男孩伸出手,露出手心里的一锭约莫二十两的银子。

“这是我们吃你们东西的谢礼,爷爷说给你们买点盐。”虽是谢礼,从他口中听来却毫无谢意。

男孩拒绝道:“你们只吃了一口,而且是路边的东西,不用谢礼的。”

“谢谢招待。”易承羽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转身之前将那银锭朝男孩一抛,便转身离去。

男孩双手接住这块沉甸甸的银子,看着易承羽潇洒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感叹这个黑衣少年真是骄傲孤僻,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是楚灵奚的相反面。

想到这儿,便去看楚灵奚,却见她面朝四人离去的方向微笑着,男孩以为女孩在看易承羽,却发现看的是红衣少年,那个萧远正转身朝楚灵奚灿烂地笑着,封教主朝这边看了一眼,拍了拍萧远,一众人这才离去。

男孩过了会儿才到庙门处去看,发现四人早已不见踪影,这才放心了下来,但心里好似有个疙瘩似的,不知什么原因。

“那个剑仙前辈给你那么大块银子,能买多少盐啊?”楚灵奚愁眉苦脸地摆弄着陶罐里的汤菜,一边问道。

男孩坐到她旁边,将银子放到地上,这么一块大银子也是他生平仅见,而现在它是自己的了,或者说是他和楚灵奚的了。

“这在你们叫...不义之财吗?”

“送你的怎么能算不义之财呢?”楚灵奚笑了起来,“难道你打算扔掉它啊?”

他当然没那么傻,就是那个过于迂腐的男人也不会这么做。

“你好像不怎么紧张的样子,那些人明明都快说破你的身份了...”

“有吗?他们不像是坏人。”

“好人、坏人哪是能简单看出来的?”男孩有些生气,但旋即便消散了,自那天以后,他实在没法再对楚灵奚有半点脾气,“你和那个红衣服的萧远好像挺熟络的...”

“萧远?”楚灵奚笑了笑,“那个封教主挺凶的,但萧远人挺好的,没有他帮着说话,我大概还回不了这里。”

“那个封教主已经认出你了?”男孩吃惊道。

楚灵奚摇头,“我也不知道,在回来前封教主问了我一些问题,回来后他好像打算捅破我的身份了,不过好像剑仙老前辈一直在帮我解围...不过我倒是认出他们来了。”

“你认识他们?”

楚灵奚反而惊讶道:“剑仙前辈就是你们禹国的,你难道不认识吗?”

男孩自是摇头,事实上他能说得上认识的,大概也只有楚灵奚和那个男人。

楚灵奚歪了歪脑袋,道:“也不奇怪,他的名声很大,但在民间就未必了,剑仙这个名号算不上多独特,许多江湖上的小门小派也有沽名钓誉的人以此为称,多半是用来狐假虎威的...我先前也不敢确定,直到他们说出易承羽的名字,我才知道他们身份的。”

“那个一张臭脸的易承羽?他和我们差不多年纪,名头难道也很大吗?”

楚灵奚见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由得叹了口气,坐直身体,娓娓解释道:“你知道天下分为五域九州吗?”

男孩见她从这么简单的问题开始问,有些挂不住面子,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五域分为东、南、西、北、中,其中东域单指青芙国、北域单指北朔国、中域单指禹国,而南域则有南兆、明鱼两国,西域则有大大小小三十六国。”

男孩默默记着,先前他也只听说过南兆、明鱼和西域这个统称,对各个国度在哪都不甚清楚。

楚灵奚继续道:“五域都是传承上古五帝部落从而划分的地界,像是你们禹国就是轩辕黄帝传承下来的,而南兆和明鱼则是神农炎帝传承的,一千多年前南兆和明鱼还是同一个国,后来却分裂成一个崇尚医药、一个崇拜火的两个国家。”

男孩听到这儿仿佛有些明白了,“你们南兆崇尚医药,而百草谷是就是南兆的中心...”

楚灵奚点头,“对,南兆和明鱼的分裂主要还是因为对神农帝的继承解释上产生了分歧,救世医人和火崇拜水火不容,所以继承人便分为了两支,在这影响下,一个国家分成了两个国家,我们百草谷就是神农帝医药一脉的传人。”

“那南兆和明鱼的皇帝岂不是...”

“傀儡吗?反正南兆不是,因为我们这一脉不怎么干涉朝政,但明鱼那边元火教的势力一直是跟明鱼皇帝并驾齐驱的,元火教的教主可以算是明鱼的半个皇帝,听说现在明鱼的皇帝生性懦弱,基本上整个明鱼国都是元火教教主在把持着,也就是那个封教主、封萧声,听说他行事雷厉风行、独断专横,明鱼的皇帝见着他跟见着老虎似的,但他把明鱼国治理得井井有条,我爹评价他是近五百年来最为杰出的一任元火教教主,不知道他今天是为了什么大事,居然亲自起驾来禹国了。”

男孩想起封萧声赤橙长袍,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倒真有些民间传闻中“皇帝”的架势,但他这样身份的人出行,为什么只带了一个不到十岁的义子?

男孩问道:“你曾说毒窟不配做你家的仇敌,所以那个封教主算是你家的世仇了?他会不会再来找你?”

楚灵奚笑了笑,道:“神农帝的传承之争还是一千多年前的事,现在早就不在意这些了,百草一脉和元火一脉说到底也是同根同源,哪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就算他们发现我的身份,也多半会把我送回百草谷,你那时觉得我不怎么紧张,也没说错。”

“那剑仙和易承羽难道就是禹国轩辕黄帝一脉的后人?”

“老实说你没听说过剑仙前辈,也应该听说过轩辕神庙吧?”

“听说过,说是在中州云梦山上,每年龙抬头的之前,禹国的皇族还会不远千里赶到那儿去祭祖。”

楚灵奚道:“那里住着轩辕一族数十脉的传人,以剑为尊,剑术最高者便有资格主掌云梦山称为剑主,而剑仙前辈则担任了两代剑主,是当今世上五帝族系下辈分名望最高的一位,有个说法叫‘剑仙下山云浩荡’,传说他每次下云梦山都有惊天动地之举,最有名的一次是曾一剑斩杀东海尸尾,被称为‘剑之神话’,所以你看封教主那么盛气凌人,对剑仙前辈却还是尊敬得很。”

“两代剑主又是怎么一回事?”

“好像是因为五年前剑仙前辈之后的一代剑主突然失踪了,巫云山重选剑主,没想到再出山的剑仙前辈依旧是剑术无敌,所以剑仙前辈便第二次出任了剑主一职。”

男孩点了点头,忽又问道:“那易承羽呢?你怎么会知道他?”

楚灵奚觉得说得差不多了,便松了口气放松身体,想了会儿,说道:“五域九州除了五帝族落的几个重要支脉,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门派,这些门派在我七岁那年也不知道根据什么,给能见到的各宗各派的差不多年纪的小孩评了个三个‘神迹’,其中就有我和易承羽以及西域的一个小孩,我被称作‘今昔花’,易承羽被称为‘巫羽剑’,以及西域的那个‘天岭雪’,好像是没多大意义的事,你看今天那个萧远,连剑仙前辈都觉得他资质不输给易承羽,可见还有许多小孩的资质没被发现,或者是被有意掩瞒了罢了。”

“都把你们称为‘神迹’了,意思就是天之骄子呗?”,虽然他早知道和楚灵奚不在同一个世界,但亲耳听到她说起她所在世界的一切时,忽然感觉好遥远,好似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在遥望天上的星星一样。

“哪有这么夸张,我爹说他光是在百草谷见过许多天资聪颖的小孩,有些因为机遇不好,有些则是因为自大而不努力最后也泯然众人,像是易承羽那样天资极佳、又比别的孩子努力的少之又少。”楚灵奚右手托起下巴,微笑着,“我娘呢自从知道这个‘神迹’的事后,就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关心易承羽,对那个西域的‘天岭雪’却不怎么在意。她到处打听易承羽的消息,跟我说易承羽长得有多么多么好看,说他娘是来自青芙国的一座祭坛的月巫女,在前年他娘独自一人上云梦山接易承羽下山,带着她游历江湖。还说他不喜欢说话,像根闷木头,喜欢帮他娘抱着剑,我以前还不怎么信,因为她自己也没见过易承羽,说的都是道听途说的传闻,没想到今天一看,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哈哈哈!”

男孩沉默着,看着楚灵奚喜笑颜开的样子,不知是因为她娘,还是因为易承羽的缘故。

“你觉得你娘为什么这么关注易承羽的事呢?”

“为什么?大概他的事很精彩吧,他爷爷是剑仙前辈,他娘是非常厉害的月巫女,和我不一样,他是从小就修习剑术,七岁就跟着他娘在江湖上闯荡,又被认定为‘神迹’,无论是谁都会关注这样的人吧?”楚灵奚说着这话时带着不掩饰的羡慕,“我以前就不想学法术,觉得在百草谷学这些东西毫无用处,如果能像他一半厉害,我也不会弄成今天这样了。”

男孩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楚灵奚瞪了他一眼,“你不也一样吗,我们这叫同是天涯沦落人,应该同仇敌忾,怎么能相互嘲笑呢?”

男孩撇着嘴笑了笑,“你们这类人是被选定的‘天之骄子’,我怎么比?我呢要是能活在一个不会寒冷的地方、每天不会饿着肚子就知足了...志向上就差了一截,和你们根本不是一类人。”

楚灵奚正拿着一双没用过的筷子搅动着石荨麻汤,不以为然道:“《药王经》里说‘身教有别,生性无异’,我被毒窟三使挟持的时候,他们可不管什么‘神迹’不‘神迹’的,我被父母宠惯了,对外面的种种根本束手无策...但你一个人就能对付他们,我那天就在想,要是你是我这样出生在百草谷,一定比我厉害得多。”

“你能这么想也是奇怪,我以为只有穷苦孩子才会这么异想天开...”男孩忽然严肃道,“我要是你的话,估计就没易承羽、‘天岭雪’什么事了。”

楚灵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掩嘴道:“我娘要是听到你这话估计要被你气死,你到了百草谷可别乱说。”

男孩也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已经习惯性地笑了,在遇到楚灵奚之前他甚至不知道笑是种什么感觉,以为自己会像是不识字一样,在人前不懂得怎么笑,可真的笑起来的时候,也不会觉得不自然,这好像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并不需要特地去学习适应。。

楚灵奚犹疑了好久,又尝了口煮好的石荨麻,苦着脸问道:“现在拿剑仙前辈送的银子去买盐还来得及吗?”

男孩拾起地上的银子,往空中抛了抛,“有了这么一大块银子,还吃草干嘛?你想吃什么,我们去城里吃个痛快。”

楚灵奚老老实实给了个白眼,“然后吃完了不还是得吃草吗?说不定这块银子留着能救命呢。”

“你以为这银子很少,只能吃一顿啊?这可够你吃十几天的了。”

“那十几天后呢?”

“十几天你还等不来你爹啊?你打算在这儿过一辈子?”

楚灵奚恼红了脸,“胡说八道!拿来!”

说着便朝男孩伸出手来,袖口褪下,露出柔荑般纤细的手腕,她蹲着身,那姿势像是个在乞讨的小乞丐,不过男孩想,长着这么好看的手,就算是去乞讨也会吃穿不愁吧?

“你不是不碰这些金银财物的吗?”

“我以前也不吃路边的野草,现在还不是一样吃?”这话像极了自己说的话。楚灵奚手抬得更高了些,露出了整只雪白匀称的小臂,“我只是暂时保管着,反正这银子也有我的一份,你用的时候问过我就行。”

男孩“满不情愿”地将银子摆在她手上,讪讪道:“你该不会真的要拿这钱全用来买盐吧?”

楚灵奚得意地将银子收下,便在衣物上找寻可以放银子的地方,她到底是不到十岁的孩子,衣服也小,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找到了怀中带着的白色香囊,解了开将银子放了进去。

“你还随身带着钱袋的?”

“这是绯夜香囊,在南兆每个女孩子都要带着一个。这还是我娘在我出生前给我做的,正面绣着一枝绯夜梨花,代表着美丽和坚韧。”楚灵奚笑着,有些炫耀神色地提着系口的小红绳将香囊在空中晃了晃,如同一枝绯红色的梨花在风中摇摆。

“背面绣的是什么?兔子?”

楚灵奚脸一红,连忙将香囊收回怀中,“那是南兆的守护灵长生鹿,它跪着喝止川之水,代表着长寿和仁爱,大概是它跪着看不见腿,所以看起来像是兔子吧...但其实是只鹿哦。”

“是吗...我还没见过鹿呢。”男孩轻笑一声。

“长生鹿是南兆国的象征,据说只有福泽最深的人才能有缘见到,我也没见过...”

“你都没见过,只是个传说罢了吧?”他心想阿幽也曾经说过,楚灵奚的福泽之深几乎举世无双。

“不是哦,我娘亲就见到过。”楚灵奚微笑着,“她怀着我的时候,一天晚上在谷中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灵溪旁边,便在那儿见到了长生鹿在溪边饮水...后来我爹找遍全谷也没找到,我娘每每说起来也觉得神奇,她怀着身孕,在谷中无论去哪儿一定有人陪同的,但偏偏那天晚上谁都没在身边,我娘也没觉得奇怪,还走了几乎五里多到了百草谷的边界,见到了传说中的生灵,这些好像都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都发生了。”

“这大概就是你娘亲的福泽吧,别的人没这个缘分。”

“对,我娘是这个世上最美的人...”楚灵奚说着,她眼里的憧憬变得黯然,默默垂下头来。

“想你娘了?”

楚灵奚轻轻点了点头,将脸埋在双膝中,嘟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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