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那扇“善日的宽恕”,径直走入然后关上。
里面是教会的大厅,空气安静得能听见蜡烛的燃烧。
宽阔的大厅中央,是一排排木制的长椅。两边石制的墙壁上,竖立着高大的彩窗。
二十几面左右前后分布的彩色玻璃窗户上,描绘着各种善日的宗教典故和人物画像。
若在平时,被善日牧师放出的照明神术照耀得金碧辉煌的大厅,加上从彩窗外射入的阳光,配合绘制在穹顶和四周墙壁的宗教绘画,确实会让人感到震撼,进而生出顶礼膜拜的想法。
但现在,没有那一层耀眼夺目的光芒,几根粗短的蜡烛有限地勾勒出大厅的细节。老旧陈破的椅子和讲台,有些松动和脱落的地砖墙壁,穹顶和墙壁上因为潮湿和阴暗的环境而褪色脱落的壁画。除了那二十来面因为时常擦洗而依旧如新的彩窗,其他的一切无不诉说着这座历史悠久的老建筑是如此的年久失修、残破不堪。
我缓步走向大厅中央的长椅,在椅子的前面,佩罗神像的面前,中央的布道台上坐着一个人。
他佝偻着身躯,借着昏暗的烛光趴在桌上,上面堆满了书本和纸张。
他穿着善日的白袍,宽大的袖子盖卷在席案上,戴着眼镜耷拉着双眼,翻着书正抄写着什么。
“日安,冉神父。”我尝试着向他搭话。
“安东牧师让我来找他。”
“告解在左边,祈祷和捐赠在后面,讲经和布道下雨不开放,驱魔和洗礼请周四再来。”
在说出这一长串话后,冉神父抬抬手,示意我离开。
我向冉神父点点头,往左边的告解屋走去。
掀开黑色的幕布,里面是木制的隔间,狭窄的空间里只有凸出的一块被当做座椅。
我钻了进去,放下幕布的隔间一片漆黑,在黑暗中我摸索着木制墙壁坐在了座椅上。
隔间的透气性很好,但一片漆黑的环境总会让人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漆黑一片的未知环境按理说会让人感到恐惧,但狭窄的空间却又让人用肢体明确了四周,反而让人感到安心。
“善日照耀万物,高举穹顶,那影也随之被照了出来。圣者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那萤火却没有,只因为它受的,是自己的光。”
黑暗中有一个声音似乎从上方传来。
那是安东牧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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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师,有很多人向你告解是吗?”
在黑暗中,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话,那声音稚嫩而软弱,与我对自己的印象并不相符。
反倒像一个真正的信徒。
“对,有许多人。”安东牧师的声音继续响起。
“那你知道他都们是谁吗?”我问。
“有一些猜测与感觉,但......就如同他们不能确定坐在里面的是我一样,我也不能确定坐在里面的是他。”安东牧师的声音有点疲惫。
“知晓他人的秘密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特别是当你离开这个盒子,回归正常生活的时候。”
“各种熟悉的声音和既视感会突然出现让你错愕,当你看到声音的主人时,那种模糊不确切的真实感,那种罪恶感和复杂的心情,我至今仍然无法习惯。”
“会有杀人犯向你告解吗?”
漫长的沉默,安东牧师的声音传来:
“......我不能说没有......”
“那你如何回答他的?”
“......我对他们说,”安东牧师语气停顿了一下,“去向治安官自首吧。”
“神不能宽恕他们的罪过吗?”
“宽恕和审判是两码事,孩子。他们都是为了更大的正义和良善。”
“但他们会去自首吗?牧师。”
“我不知道,孩子......昨天有一个男人,坐在你的位置告诉我他勒死了自己的妻子嫁祸给了别人。”
“在我劝他自首后,他就保持着沉默,直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我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而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让他离开而已。”
我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问道:
“牧师,那我也应该向治安官自首吗?”
“你是无罪的,孩子。”安东神父开口:“那是必要的善行,况且他们已经变成了怪物。”
“真的是这样吗?”我压低了声音:“他们都是普通人。”
黑暗中响起牧师温厚的声音宽慰着我:“这是他们的不幸,你不必太过自责。”
“所有目标和我都......”我的声音突然急促,深吸一口气后又变得平静:
“所以,当初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最适合也是最优秀的。”安东牧师的声音继续传来:“尽管有些稚嫩,但你完成得非常不错。”
“半夜出去屠杀普通人?请原谅我用这个词,但你去找个本地帮会的二流杀手只会比我干得更好。”
“那些东西并不是普通人所能对付的,也不是大众所能知道的。那源于古老的诅咒,扎根于我们的血脉,很多时候的选择,都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现在到处都在疯传开膛手亡灵的事迹,几个临近城市的剧院都有剧目上映了。到处都是亡灵的崇拜者和模仿犯,以开膛手之名犯下的案件已经有上百起了。作为罪魁祸首的你们,就这样看着流言和死亡数不断扩大?”
我的情绪有点激动,质问着安东牧师。
“很抱歉但是不能,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根除那种诅咒的方法,也没有搞明白诅咒突然扩大的原因,除了那批药剂以外,我们什么线索都没有。”
“而在没有解决问题的情况下公布真相?告诉圣治城的民众每个月都会有人变成怪物然后那个人会被教会的骑士审判?那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
“那怎么办?就这样慢慢地等着线索?”我疲惫地靠在木制墙壁上,向安东神父提问。
“你继续去追查那批药剂,”安东牧师说道:“我有预感那会是着一切的关键。”
“好的”我低落地说。
“还有,你记得前天那对自杀的恋人吗?”
“记得,”我的声音有些疑惑。
“一个被吞噬,一个被拯救。有什么问题吗?”
“但那个死而复生的少女,却表现得非常怪异”
安东牧师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