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浩渺见阿春几人又不见了。不由大骂了一声:
“搞什么!!”
随即,立即和江漫调头回去找他们。可是,在往回走了十几分钟遍寻无果后,两人便踟躇着停了下来。龙浩渺心中百般疑惑,这个山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次几乎都是在不可能走散的情况下,就突然走散了!
“我们怎么办?”江漫望着空荡漆黑的暗道问
此时,龙浩渺脑中一片乱麻,但他迅速在慌乱中镇定下来。随即,开口问江漫:
“你还记得那个甬道的大概位置吗?”
江漫一愣,“怎么了?”
“我们去找甬道。”龙浩渺说
“不找他们了?!”江漫吃惊道
“不找了。”龙浩渺兀自说道,“既然他们也会去找甬道,说不定我们能在那里会合。”
“可是…”江漫迟疑着
“与其浪费时间去找他们,咱们还不如做点正事。”龙浩渺解释说,“昨天我和龙柯就是为了找你们,结果再这里面六神无主地乱窜了好几个小时,最终一无所获不说,还弄得自己疲惫不堪。既然现在又走散了,那就权当是我们各自分开去查找线索好了。”
江漫见龙浩渺神情镇定,并且心意已决,心中的慌乱瞬间安抚了一大半。于是,便随同龙浩渺一路掉头重回了主道里,两人开始朝黑暗的前方走去。
……
“这个山洞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一路上,江漫略有隐忧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龙浩渺说,“对了,昨天抓你们的那些人,他们对这里的地形熟悉吗?”
江漫摇摇头,“我只看到最前面有一个人的手里有张图,那些人好像是根据那个在走的。”
龙浩渺眼前一亮,“你确定?!”
“嗯。”江漫点点头
“他们总共有几个人,你知道吗?!”龙浩渺问
“应该不少于十几个。”江漫说,“但当时并不是所有人都进来了的,进来的只有四五个,我们被押出去之后,才看见外面大山洞里还有好些人。”
“那在这之前,你们在仓库有感觉过异样吗?”龙浩渺问,“比如一些陌生、可疑的人?”
江漫摇摇头,“仓库的位置很偏,你是知道的。平时就很少有人往来,连路上的车辆都少得可怜。镇子里的年轻人大多外出工作了,现在我们那个村镇算是很凋零的了。”
龙浩渺叹了口气,看来,想要弄清楚绑了他们的那两伙人的底细,还要颇费一番周折。
而此刻,龙浩渺不仅对这些人一无所知,对这个山洞更是一知半解,一点头绪也没有,为此,心中不禁有种‘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之惴惴不安感。
……
两人一路边走边着话,突然之间,龙浩渺瞥见旁边一条岔道尽头那个熟悉的小洞窟,不由兴奋叫道:
“这好像是我们昨天见到的那个小洞窟!”
然而,就在他领着江漫往岔路里迈开步子时,龙浩渺忽然隐约一下回过神来,昨天他和龙柯从小洞窟走出到山洞外,当时感觉似乎是在南方,而今天自己走的方位分明是北面,怎么可能一南一北如此大的差异,竟会看到同一个洞窟?
龙浩渺迟疑着,继续带着江漫往小道里走去。而就在两人快步走近时,龙浩渺才发觉这个洞窟,与昨天发现壁画的小洞窟的些微不同之处:
这个小洞窟外面通道的石壁上,竟然雕刻着许多石画像。而昨天的洞窟外面,是什么都没有的。
它们果然不是同一个洞窟。
龙浩渺停下来,开始仔细观察通道里这些石画像,只见石壁之上面内容甚是丰富,有春播、秋收、弋猎、骑射、庖厨等景象,其雕刻生动有力,各种人物与动物夹杂其间,简直是一幅繁荣景象。
而江漫对这些石画像毫无见解,只觉一眼便将其看尽了。但龙浩渺却始终驻足不动,江漫不明白龙浩渺为何会对这些图画如此痴迷,于是,百无聊赖下,便打开自己手机的电筒光源,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开始独自往里面黑暗的小洞窟走了进去。
龙浩渺余光瞥见江漫离开,但他知道洞窟之中别无其他路径可以走失,于是,便由着江漫独自进去了。自己则专心仔细的辨别着石画像上的画像信息,试图找出一些相关线索来。
……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江漫忽然轻声惊讶道:“咦!浩渺,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龙浩渺转过头,随后,才从黑暗中走了进去。
他进到小洞窟,只见江漫此时正站在一具石棺面前,不由大吃了一惊。此棺自带基沿,上面雕凿出房屋模样,门窗、屋檐一应俱全,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上面的瓦片、瓦当等物。而从形制上看,这个小石棺长不过一米五六,若为实棺,里面的墓主应该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具体男女不详。
而江漫不明就里,并不知道面前是一口棺材,还十分好奇的观看起这座‘小房子’的建筑式样。龙浩渺走上前来,轻轻将江漫拎到自己身后去。然后,便蹲下身去查看起了石棺的情况。
江漫见龙浩渺严肃,也不敢随意开口。良久,才终于轻声问了句:“这是什么啊?!”
“棺材。”龙浩渺说
江漫一听,不由往后倒退了一小步。
“怕什么?我不是挡在你前面了吗?”龙浩渺说
“你怎么知道它是个棺材啊?”江漫问
“我们之前见过一个类似的实例,在西安碑林博物馆里,叫李小孩儿墓!跟这个就差不多。”龙浩渺说,“李小孩儿是隋朝宗室,虽然只活了9岁,但地位显赫,因此规格很高,而它最出名的地方,莫过于石棺之上刻印着的‘开者既死’四个字了。”
“那这个呢?”江漫好奇地伸着脑袋,“上面有字吗?”
“没有。”龙浩渺说
江漫不禁环顾四周,“所以,这里真是个古墓吗?”
“不知道。”龙浩渺说
“不知道?”江漫疑惑
“嗯。”龙浩渺说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我们之前见过一些案例,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可是现在棺材都有了啊。”
“之前我和龙柯还在另一个洞里看见几幅壁画呢。”
“壁画?!”江漫疑惑
“嗯。”龙浩渺说,“昨天龙柯还临了一幅观无量寿的经变图底稿。”
“什么?”江漫大惊,“你们昨天画壁画去了?!”
“不然你让我们怎么办,困在这里面又出不去。”
“疯了吧!”江漫说,“你们都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
龙浩渺看着面前的小石棺,说,“照现在的逻辑看来,墓室里出现壁画本来是很合理的。不过,壁画内容通常都是与墓主人生平有关,但昨天我们看到的那几幅壁画,几乎都是与佛教相关,不像墓葬,倒更像是有人供养的。”
“……”江漫感觉浑身不自在,“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吧。”
“出去干嘛?”龙浩渺问,“我们好不容易才抓了件实物。”
“这有什么好看的啊?”江漫说
“你不是老说阿春受人排挤吗?”龙浩渺说
“那又怎么了?”江漫问
“我们倒腾点东西出来,到时候全算到阿春头上,给阿春正一下名怎么样?“
江漫一想,随即镇静下来,又问,“干嘛要对阿春这么好啊?”
“阿春不也对我很好吗?”龙浩渺说
至此,江漫便没再提过离开,但她明显还是很紧张。加之小洞窟中阴凉无比,江漫看着眼前这具遗世独立的小石棺,心中竟不由自主有些瘆得慌,“这里面不会有鬼吧?!”
“怎么可能!”龙浩渺见江漫不适应,随即,便转开话题问她:“我看你最近心思不宁,是有什么事吗?”
江漫一听,不禁沉静了下来。随后,才开口说:
“你知道,其实我从一开始学服装设计,家里人就是不同意的吧。”
“嗯。怎么了?”龙浩渺问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有时候好像不论我多么努力,可那些我为之坚持的东西,好像根本不值一提。”江漫说,“我好像总是在逆境里,总是在为同样的东西焦虑,加上之前一段时间阿春一直不受待见,两件事加一起弄得我都快要崩溃了。”
“既然有疑惑,那为什么不跟我们聊聊?”龙浩渺问
“阿春说过你们也挺忙的,我就没好意思麻烦你们。”江漫苦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这些事情,我也不会这么果断,和阿春搬到郊外这个仓库来。”
龙浩渺见江漫眉头深锁,便问,“你想听听旁观者的意见吗?”
“嗯。”江漫点头
“那我给你举个现成的实例吧。”龙浩渺问
江漫又点点头
龙浩渺坐了下来,“你知道,当初我们从敦煌实习回来,龙柯就开始临摹一副‘水月观音图’吧?”
“嗯。”江漫说
“那你知道,迄今为止龙柯临摹过多少张了吗?”
“多少?”江漫疑惑
“起码有四五百张。有时候手顺,龙柯一天画画的时间甚至要超过七八个小时,但直到最近他才觉得有一两张稍微满意的。尽管依旧无法抵达原画那样笔法酣畅、行云流水的地步,但已属得来不易。”龙浩渺说,“对龙柯而言,之前的几百张实际上都是无用的,但是,如果没有这几百张的积累,就绝不会有这一两张满意的出现。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好像有点明白了。”江漫似是而非的点起了头
龙浩渺接着说,“以龙柯来举例,如果他能以这样的状态继续创作下去,那么,十年二十年后他必定会出现一个顶峰。往大了说,龙柯这之前所画的东西其实都是无用的,因为,真正堪称精品的只有最后的少量画作,但是,若没有这之前的累积,就不会有最后的精品出现,而它们才是作为真正顶级的艺术作品。”
江漫沉了一口气,说,“可是,我现在的焦虑恰恰来自于,我的想法非常多,可迟迟出不了作品。”
“那为什么不试着做点出来?”龙浩渺问
“就像你说的,我们国家古代艺术源远流长,我跟着阿春接触得越多,就越是觉得自己渺小,渐渐的也就不愿意轻率地推些表述不完整的作品出来了。虽然前方的路很模糊,但我已开始隐约感到,自己的成长空间非常巨大,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去试探与学习。”江漫说,“只是,不论我多么努力,不论自己的心走得有多远,别人却总是站在原地指责我不思进取。有时想想,觉得挺气馁的。”
龙浩渺静静听着。
“你知道,我在遇见阿春之前是没有任何人理解我的,那时候还造成自己近乎有点孤僻的性格,甚至无数次觉得自己这一生都要孤独终老了。后来,直到遇见阿春和你们,才觉得这个世界并非我理解的那样偏执。”江漫说,“最近你跟我说起梵高的书信,我也去看了一下,确实我以前一直都是梵高那样的感受。因此,我也开始意识到了,有些问题确实存在普遍性,也知道自己应该跳开这些来,朝着更纯粹更有力的方向前进。但不论我怎么努力,不论我怎么用心,别人都只觉得我是一个吃闲饭、混时间的人,有时想想,感觉挺无力的。”
龙浩渺耐心听完,半晌,才开口道:“你知道,史铁生曾经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江漫问
“他说,‘作家应该要贡献自己的迷途’。”
江漫看着龙浩渺。
“不过,我认为这句话还应该再扩大一点,不唯作家,任何艺术家,乃至任何行业,都应该有这样清醒的认识。”龙浩渺说,“只要你坚持自己的路,肯为此而去吃苦,慢慢的你就会发现,整个世界都会跟着你走。所以,不要妥协。”
“你真的不觉得我远离大众是一种格格不入吗?”江漫疑问
“不觉得。”龙浩渺问,“你自己呢?”
“我也不觉得。”江漫缓缓道,“只是,每个人都觉得我好像在走一条不值一提的路。”
“你听过顾随的一句话吗?叫作:凡过人之人,不独无人可共事,更无人可共语。”
江漫听后,不禁蓦地一下笑了起来,“那照这么说来,我还挺幸运的,至少还有你们几个能听我说话。”
龙浩渺听罢也笑。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哎。”江漫说
“什么?”龙浩渺问
“你们为什么这么鼓励我啊?”江漫说,“明明我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件像样的作品出来啊。”
龙浩渺想了一下,“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谈过梵高吗?”
江漫点点头。
“我当初在读梵高的书信时就发觉,外界对他生前的莫衷一是,和对他身后的备受推崇,简直就像是对梵高的生吞活剥。而梵高的经历绝不是一个孤例,相反,我认为这是大多数艺术家的常态,他们的不违己心,往往会跟外界造成极大的冲撞,所以,人们很容易曲解和诋毁这一群体。”龙浩渺说,“而我知道你要走的这条路是多么的漫长,所以,希望你至少感受到的并不都是来自人们的漠视。”
江漫听完,不禁沉默一笑,“你知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谢谢你们吗。”
“谢什么?”龙浩渺问
“谢谢你们这么鼓励我。”江漫说,“还谢你们,当初那么坚定的把阿春往我这里推。”
“这不是小事吗?”龙浩渺毫不在意
“不是小事。”江漫强调,“不过我知道,就是我不说你们也一定能明白。”
龙浩渺微笑。
“你知道我现在最喜欢的是什么吗?”江漫说
“什么?”龙浩渺问
“就是每天在工作室里,我和阿春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有时候我们很长时间都不会说话,但只要一抬头,我就能看见阿春在认真的做笔记、整理东西。”江漫说,“有时傍晚吃过晚饭,阿春会牵着我的手去小路上散步,偶尔也去跟乡里的老人们聊天,听他们讲往事。并没有觉得轰轰烈烈,但是心里觉得很踏实。”
“人本来就应该让自己活在四季分明里。”龙浩渺说
“你们跟阿春都是很认真的人,”江漫说,“我虽然起步晚,但也希望能通过努力做到像你们一样。”
“你会做到的。”龙浩渺说
“你怎么知道?”江漫疑问
“因为真正的艺术,只能来自像你这样具备锐思和敏知的人。我们国家并不缺急于求成的艺术家!”龙浩渺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吧?任何作品的优劣都只跟创作者的认真程度和刻苦程度相关。”
江漫笑说:“所以你才说艺术家只能与自己为伍。”
“对啊,有时真正了解你的人只能是你自己。”龙浩渺说,“我们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在叫嚣着要自由,每个人都在说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可事实上,大多数人并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你不一样,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跟常人不同,你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和判断,不过,还需要高质量的指引和锻炼,不然,你会一直原地打转,徒耗自己的光阴。”
江漫点点头,“我明白了。”
“如果你能善用你的逆境,那么,你的作品以后必定会翻身往上走向更高的层次。”龙浩渺说,“不过,你要真有心去做一件事情,身体条件也是同等重要的,不然,没有充沛的体力去支撑你完成自己的目标,这才是最痛苦的!”
“那你当初还阻止我要求阿春呢?”江漫疑问
龙浩渺笑了起来,“我们不能要求别人跟我们一样啊,意识问题只是迟早而已,没有必要去苛责他人。古语讲‘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这是人应该对自己的基本准则,只是今天大多数人都用反了。”
“可我还是很茫然,有时候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样努力,该怎么办?”江漫问
“任何的行业,都得以你所学为轴心,然后不断往外扩展,去囊括那些与你相关但不一定相同的东西,然后,你慢慢就会发现,那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都会对你的人生有莫大的帮助。”龙浩渺说,“人可以缓慢成长,这是被允许的,重要的是要有一颗敏锐的心,如此,凡用心之处,一草一木,万物生灵,皆可信手拈来为我所用,用以创造出活泼有力的一等艺术来。”
江漫认同的点点头。
“你知道,齐白石后期作画,能于纱衣中透视出袍褂上的团龙花纹吗?这是一种能力,值得画家为此去默默钻研学习,”龙浩渺说,“但反过来,如果一个人能力思力皆不够,那么,就算他有机会去挑大梁,最后他也未必能承担得下来,这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
“我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