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琥侧过身子斜坐在一旁,依旧愤愤地说,“这案子也太难审了。”
“那你就听着、记着。”我把纸和笔往他怀里一塞,转过头去不再管他,“施惠,你好像很关心陈茜?”
“这世上不会有人真正关心谁。”
“但三十号晚上陈茜约你见面,你还是去了,不是吗?”
施惠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突然说了一句,“我宁愿没有认识过她。”
她的眼里似有泪花在闪烁,为了不让我看见,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决绝地说道,“她就是被徐超害死的,徐超知道她在做援交女,以此作为要挟,要她给他写散文作诗,好让他去出书卖钱,装出一副文化人的样子,呵呵呵,真是为人师表的典范!”
“徐超是要挟陈茜的?不是给了她钱才让她写的吗?”仿佛我每次接收到的讯息都无法对接起来,像是永远在打转的陀螺,看不到头。
“就那区区一万块吗?他是不是和你们说,是他给陈茜付了医药费?”
我点点头,施惠面无表情地笑笑,“他还真够不要脸的。斯文败类!表面上关心学生、待人友好,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的,其实心早就黑掉、烂掉了。他还逼迫陈茜去应酬,陪他那些脑满肥肠的有点权势的狐朋狗友喝酒,像他这种人就该一辈子待在监狱里。”说这段话的时候施惠的声音明显哽咽了,但异常的平静,平静到让人不安。
这时保持沉默的安琥忍不住说道,“就算徐超是个人渣,那也得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才行,否则定不了他的罪,最多只能让他名誉扫地。”
我似乎逐渐理解为什么在生前我会把她当作朋友,她可能因为爱憎分明、非黑即白的脾性对人失去了信心,也可能因为不堪的过往不再相信世界上的人,正因如此,她才会真正对一个人好,不掺任何杂质。
“这个够不够?”施惠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纸,我急忙打开来,安琥也凑了过来。
最上面写着两个字:遗书。内容只有短短两行,第一行写着:如果我死了,凶手一定是徐超。隔了一行写着:希望看到的人能为我报仇。
“哪有遗书是打印的?”安琥满脸的不相信。
其实我也不信,但我想起顾淳写到过,施惠曾从陈茜口袋里找到一张纸,或许为了以防万一,施惠才带了张打印的过来。
于是我问道,“你能把陈茜手写的给我们吗?”
“没有手写的,这就是陈茜写的。”
“那恐怕不能作为证据,谁都可以伪造。”安琥直截了当地说。
“你是不是……把真的遗书藏起来了?”我认真仔细地看着施惠的眼睛,虽然她画了很浓的眼影,眼神依旧清澈干净。
我想我不用再去追查死亡的真相了,因为我从施惠的眼睛里看到生前的自己,静静地坐在教室里写下了遗书,神态安然地吞下了整瓶安眠药,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顾淳、徐超、施惠既是看客,也是戏中人。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最后劝你一次,把真的遗书拿出来,不然就是伪造证据,要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安琥严肃地警告施惠。
隔着桌子,我轻轻握住施惠的手,施惠惊讶地看着我,一把把我推开了,“你干什么?”
“谢谢你,施惠。但不要害了你自己,陈茜的在天之灵会于心不安的。”我再次握住施惠的手,用力地握着,这一次施惠只是默不作声地望着我。
就在这时,涛哥闯了进来,门撞到了墙上,又反弹回去。他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指了指我的手,我赶忙缩了回去,不好意思地笑笑。
“好了,事情都查清楚了,我们该回去了。”
安琥一脸茫然地问道,“嫣然,涛哥,你俩在搞什么鬼,哪里就清楚了,施惠还没有把遗书拿出来呢;即便拿出来了,还要对过笔迹才知道呢。”
“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们吧,我的任务完成了。”涛哥拍了拍安琥的肩膀,准备借此来打响指的瞬间,我上前抓住了他的手,恳求道,“能不能看完遗书再走?”
涛哥亮出他的手表,摇了摇头,“时辰已到。”说话的同时周围的一切全都消失了,我还是在那条河的半空中飘荡着,无形无状,无色无味,而涛哥还是黑衣黑帽、黑裤皮鞋,是那个男人的模样,芝兰玉树,貌若仙人。
“你卖给了我两个小时,现在该结束了。”
遥远的天边传来清脆悦耳的编钟声,空灵而缥缈……
不知为何,我的心情很沮丧,我问那个男人,“为什么我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人生路漫漫,随时都会迷失在时间的荒野里。即使穷尽一生,也不过是在不断认识和改变自己。”
话落后,我的灵魂也随之消失在天际。钢琴的前奏响起,如同秋天缓缓落地的黄叶,渐渐地又加入了小提琴声、大提琴声……
灯光亮起,掌声雷动,演员们依次跑上舞台谢幕,观众群中不断有人叫好。最后上场的是涛哥的扮演者,他带着所有演员们向舞台三面的观众一一鞠躬。
涛哥站在舞台中央,双手合十,说道,“谢谢大家来看话剧,明天和后天分别各有一场,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奔走相告,谢谢。”
“嗳?涛哥,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说话的是安琥的扮演者。
涛哥挑了挑眉,做了个请的姿势。
“陈茜的尸体到底是谁从教室里搬出去的呢?”一石激起千层浪,观众们纷纷交头接耳,在那猜测、分析。
涛哥神秘地笑了笑,“这个问题留给观众吧,答案就在剧情里。”
大幕缓缓合上,演员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台后散去了。